此话一出,燕镜月的自刚才便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了,无人察觉到她微微的长舒一口气。
“哀家也不愿相信,柳安侯是哀家的兄长,入朝为官以来一直本分勤恳,对陛下对哀家的忠心是自不用说的,可如今...”
她忍不住再度垂泪,哀戚道:“如今陛下突然宾天,哀家心中悲痛欲绝,若不能查明我儿死因,为我儿报仇,哀家怎配做一个母亲,待到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去面见陛下,面见先皇,面见诸氏王朝的列祖列宗啊!”。
说罢,她不禁掩面恸哭起来。
“微臣读史数十载,还不曾见到过天子被害竟无处喊冤之景,今日得诸位贤臣之力,有幸亲眼所见,可只觉甚是荒唐,天子被臣所害,尸骨未寒,一朝太后,天子之母,竟只能坐在龙椅上哀恸,一个又一个的朝臣口口声声忠于陛下忠于太后忠于东朝,可却屡屡维护一个罪臣,铁证铁证,诸位同僚难道不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理,何为忠君,此便是忠君!太后娘娘一声令下,柳安侯作为臣子,有罪如何无罪又如何,难道还抗旨不成!娘娘宽厚仁慈,竟成了尔等愚弄欺辱之由,难不成诸位皆也是早有谋逆之心,想要造反不成!”。
御史台不愧为皇帝亲设,不负纠察百官,肃正纲纪之名。
御史中丞沈拘安这般诛心之言一出,方才跪下的官员不得不忙道:“臣等不敢,望太后娘娘恕罪”。
那沈拘安又挥绣直直跪下,朝燕太后方向叩首道
“依臣之见,何丞相素来正直坦荡,众人皆知其为君子,于此事必不会说谎,况且有青石散铁证在此,柳安侯荀雁南弑君之罪无可争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惧哉!臣以微贱之躯求太后娘娘下令处死荀雁南,将柳安侯府满门抄斩,以慰陛下在天之灵!如若不允,微臣愿以此微贱之躯随陛下而去!望太后娘娘成全!”。
语毕,太仪殿霎时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低头是抱臂跪伏在地上一脸视死如归的大臣,抬头是坐在龙椅上面容沉静如水,俯视着群臣的太后娘娘。
一种并不适宜在此刻出现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不知不觉间,她的脸微微变红,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羞耻,而是愤怒,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她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落下又离开。
天色早在殿内众人争论之时就已亮起来了,日光穿过门窗照进来,金色的光洒在在众人身上。
跪着的人,站着的人,她觉得所有人都像一个又一个麻木的躯壳,穿着厚重的朝服,戴着沉重的冠帽,忠君,忠君,日复一日的说着同样的话。
他们好像一模一样,又好似每个都不同,有人渴望似大鹏而展翅,半生风尘,名留青史,有人却盼得利来得利来,建功立业,福及子孙后代。
又有人者,食所谓圣贤之书而长,你若问他们,读书为了什么?
他们则答,为了明理,为了增长才智。
那明理与增长才智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侍君,为了有朝一日封侯拜相,辅佐一贤君,以身报国。
那若是君主不贤如何?又或是不如臣子又如何?这何解?
他们便不再答了,或是惊恐中夹着一丝迷茫的用手指着你,说你乃是大不敬,或是徐徐朝你一拜,心中叹道此子怪异,与我不同路,便继续汇入人群中朝着所谓的心向往之之地走去,怀揣着那颗所谓的得君王赏识,尽此身才学报君报国,施展抱负的雄心。
可其结果呢,那青史的血泪斑斑,难道都是奸臣吗。
荀蘅亦是读圣贤书长大,亦是受名儒大家指点学问,可不知为何,在她内心的最深处,总是有一个声音时不时的在呼喊着。
呼喊着什么?
谁人知道呢?她自己都不知那拼命呼喊的到底是什么。
见殿内众人皆不作声,燕镜月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兰亭,兰亭领悟,缓缓开口:“娘娘近日来本就身子不适,今日又因陛下一事而太过悲痛,甚是乏累,此事明日再议。”
只见她扶额斜靠在椅背上,似是十分不适。众人各怀心思,见状也都齐齐告退,只有中丞沈拘安依旧跪在地上再度高喊:“望太后娘娘处死奸佞,为陛下雪恨,还我东朝一个清正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