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子颜上朝时,锦煦帝怎么看他都是不对,不要说脸色又变得苍白,说话有气无力,就是凡是提到神宫事宜,说的便是乱七八糟,不成章法。锦煦帝刚想生气,才想到昨日决定自己以后少为难子颜。正好散了朝,子颜带着他一起去看神宫内院的神君居所,以便可以修缮,走在路上,便问子颜:“你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昨日在神宫没有休息好么?”子颜哪里敢答,想昨日晚间礼部都知道自己没有去宴会,就只能说前两日忘了吃补血的药,旧疾复发。
“果然是和朕晚上罚跪有关,朕那日是罚重了点,但也没想到你竟然真跪了一个晚上,唉。”子颜说道:“陛下,和您无关,是臣咎由自取,您不要生气,臣好好吃药。”
“原本下午传你去常西王府里,跟他说下洪柱的事情,另外罚奉的事情已然照办,但朕想你去再去一下,以儆效尤,既然今日不便就算了。”
“没事,臣午膳后去那里即是。”两人说着,便到了神宫内院,锦煦帝以前好奇,常想进里面看看。此时他已经去过北地神宫那真住着有神君的内院,再看此地,虽然大,但和北地神宫仙气实足的内院比,哪里就好了呢。于是和子颜两个品评来去,终觉都是不好,恨不得把这内院拆了重建。
一边邱岷和黄明听了两人议论,觉得实在不切实际,花费甚至会是无限,正想谏言陛下,哪知锦煦帝说道:“不要和朕说这个花销,神宫修葺,问神守要钱去。”
一边子颜笑道:“陛下是听说了今日一早那三十万两运到了淳州之事吧,臣刚才就想陛下怎么说这个修葺可以随意为之,原来是让臣赶紧了把雷家的钱花掉。”
锦煦帝对子颜说:“你今日不用,看雷尚峰把这些钱搞到哪里去?你还不明白吗,他还要在这泾阳生存,迟早要为难与你,你还不趁别人没有反应,早点物尽其用。”
“多谢陛下提醒,臣也恐神君哪日知道,我这边反而麻烦。”
“这其中关节,朕想必有什么事情在里面,等你有空再细细告知朕吧。”说完,便叫子颜、邱岷和黄明在神宫一起用了午膳。此日早朝,锦煦帝也颁了旨意,把神宫其他人员任命一并下来,黄明除了仍然担当礼部侍郎,也兼了神宫副总管,说是负责礼部的人还在神宫任职一用,其实宰相特意关照,神守太年轻,所有事情都要思虑后再在朝堂上决定。
去常西王府一行,子颜便带了于炳。昨晚出事后,遥宁子千叮万嘱,子颜凡是离开神宫时,他自己要是不在,也一定要带上于炳或鸣皓。子颜本来不想理他,遥宁子便以昨晚之事告知神君来威胁他。遥宁子说:“看昨晚那个法师见我才逃走,人家必定已经猜着受伤的那个是你。里正的事情还没有头绪,你就要整个泾阳知道你这个神守的秘密么?你带着我们,自己不要随便出头,安分几日可以么?”说管说,遥宁子还是答应子颜帮他去里正家里继续查询线索。
常西王府邸在泾阳城西,离着皇城不远,那里原是皇族聚居之地,和燕平王府隔街对望。皇上登基后,两人本应该离京,先帝下旨允许两人留在京内王府。因而府邸又比先帝在时大了许多,如今一条街上,也只有这两家王府,其他皇家贵戚都陆陆续续搬了出去。先帝除了留下这两个儿子在京居住,还留下禁军继续保护他们之职,因而一到了这街上,子颜的马车便被禁军拦下。禁军首领还算有点眼力,一见手下军士拦了神宫的人马,立即上前行礼:“请问仙师,车内神宫里哪位?”于炳门下弟子上前,说:“麻烦军爷去前面常西王府通报,神守和神宫总管奉旨前来。”
常西王自己没有出来,叫了世子晟炣到门口候着子颜。晟炣表面对子颜还算和善,跟子颜也行了大礼,子颜跟他说道:“今日早朝你父王抱恙,陛下叫我来跟王爷说下洪柱之事。”说完,随了晟炣进府。
子颜见常西王府,规制不小,王府里的第一进大殿规格并不亚于自己神宫,因此有点吃惊。晟炣倒没带他到那个殿里,反而带他进了常西王每日议事的厅堂。子颜进去,看见常西王已经居中而坐,正等着子颜跟他行礼。子颜上前浅浅一揖,说道:“王爷可好?听说王爷抱恙不能上朝,正巧今日有事和您王府有关,陛下遣我来问问。”看常西王也没有还礼打算,子颜也不等他发话,便找了他左首位子坐下。常西王见状,也没办法发作,只能问他:“陛下叫神守来问什么?”
子颜说:“上次那个在行宫行刺的辟暨国法师洪柱,王爷是哪里找来的?”常西王虽然不算聪明,但经年累月在朝廷混,自然明白皇帝是声东击西,无非叫神守上门敲打他一下。常西王说:“不就是他自己投了帖子,我这里的人看他可以,我便让他去保护世子。”
“王爷没有查过他,不知他是辟暨国人?”常西王哪里敢承认用了别国法师,只是摇头,说对方没有说是辟暨国人。
子颜问:“刚才王爷说的您这里的人,是谁?可否一见?”
常西王答道:“昨日朝上,陛下说了春惜宫法师由神守统管,可是神守不知,皇上登基后,留在宫内法师才是春惜宫的,此处并没有春惜宫的人,神守可明白?”
子颜笑笑:“王爷,这都杀到陛下寝宫去了,这可不是我明不明白能说的不是?”“那时究竟发生什么,不是你这个神守在陛下面前说的,实际怎么又有谁知道?”“王爷说笑呢,这前脚罚了王府半年俸禄,后脚人就死在刑部了,这个事情还没有着落。我来王爷府邸,王爷一句您这边审查招了这个洪柱的人,我管不着,就完了?”
常西王想,毕竟这个事情锦煦帝都没拿他怎么样,但他也知道这神守新到朝堂,自己第一个不给这个面子,端木睱悟那里必是不让他好看,否则怎么才一日没去上朝,人就直接追到这里了?但祗项朝堂若论搅混水、耍无赖,这常西王不论第一甚是可惜,当年也是凭了这个功夫,在先帝面前争得的宠。常西王道:“神守这个话说的,我王府中内官你当然管不了,我又不是当法师招的洪柱,他只是我找来保护晟炣的护卫,不是你们神宫说的,谁知道他会法术?”说了这个话,常西王原本等子颜发作。他想子颜如今正得着宠,怎需咽下这口气,只要子颜说话行事出了岔子,何愁明日早朝不能弹劾。
哪知子颜说道:“王爷说的是呢,不是当日我师兄带了人到你们离宫,哪里知道这些人会法术,看来以后我这边行事还当三思。今日早朝宰相便派了礼部黄侍郎在我神宫看着我行事、说话,看来还是颇有道理。王爷既然这么说,后面的事情我也无须再问。”说完站起拱手道别。
这举也是常西王颇为吃惊,想子颜小小年纪怎么硬生生就能吞下这口气。子颜和常西王父子告辞,走到院里,于炳问他就这样算了。子颜想,不是自己算了,而是昨晚让自己受伤的这个法师很可能就是春惜宫的,此时自己送上门去多有不划算。重伤之事只有遥宁子师徒知道,他也没法和于炳解释这件事情。常西王这里问不出话来,锦煦帝一定会怨常西王,哪里会想到是子颜作祟。
子颜刚走到王府大门,却听到晟炣在后面喊他。子颜便驻足回头,问世子何事。晟炣问子颜,今日可还有安排。子颜摇摇头。晟炣说:“正好你没事,陪我去试马。”于炳想这个世子真是不知好歹,神守的位子比王爷还高,怎么这个世子连去玩也要子颜陪着,看着子颜并没有拒绝,便说:“师弟,等下晚间户部还要来人,都等着你回去要拿主意。”晟炣又道:“于总管,你不要急,用不了多久。我前日回来,才知父王这次从辟暨国给我买了战马。子颜你家里不是开马场的,倒是帮我挑挑哪匹马好。”说着这个话,也不管于炳如何瞪着他,拉了子颜就去后院。
子颜只能嘱咐于炳先回神宫,留下耀锐,跟着他去了后院。
几人从偏厅之处穿过内院,直接到了王府后面,但见后面诺大一个花园,晟炣又带着他们到了花园西面,便是常西王养马的马场。泾阳城的人都知道,两府王爷爱好各有不同,燕平王喜欢多养姬妾,而常西王喜欢古玩、养马。子颜见那马场之地也确实大,晟炣说,连着西面那头的便是燕平王府。子颜好奇说:“燕平王是你伯父,怎么府邸却在你们西面?”
晟炣答道:“当年伯父家先建造的府邸,我父王后来才从皇宫出来,西面没有地了,反而造了东面府邸。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去马厩让他们把马儿牵过来。”
子颜和耀锐便在马场凉亭中等着,子颜悄悄对耀锐说:“我刚才在常西王厅堂好像看见里正的儿子里棋臻,照理他应该是在丧期,不应回这个府里,你去前面看下,我始终奇怪的就是好好的官家子怎么跑到王府当奴才。”
耀锐说:“我想师叔怎么留下了,原来还是为了里棋臻。我去看看便罢,但你让大师伯回去了,等下师父知道又要骂我。此刻我怎么敢离开。”
“你和你师父就是一样!我现在是神守身份在这里,如果遇到法力高强的,用了神力便是。后面最多让陛下说一顿了,有神君在,他也没办法。”
耀锐刚走开,晟炣就露了脸,他后面的侍从牵了两匹马,说是要和子颜一起跑一下。子颜一看那两匹马,差不多都是躯干壮实,四肢渐长的祗项战马,两匹皆是棕色,看上去并无差别。因而晟炣说道:“我昨日叫人跑了下,也比不出结果。要不你我二人试下?”子颜骑上马才知,自己腰上的伤竟未好,丝丝疼痛甚至入骨,他想自己是昏了头,会答应晟炣去跑马,表面上又只能忍了疼痛,还和晟炣说笑。
下了马来,子颜才知自己是入了晟炣的套,晟炣指着一边的一个老内官跟子颜说:“这是我府中总管严公公。”
严青,仙师三等,谭敏的师兄,子颜都不用晟炣引见,便知道是他,而且就是昨晚伤了他的那个人。
严青看了子颜,倒是满脸堆笑,边笑边跪下叩首:“老奴见过神守大人,老奴这辈子原来以为再也没机会见着神宫之人,没想到玄武神君现身,神守到了泾阳。这真是我们祗项修炼法术的人的福分啊。”
子颜也只能请他起来,说了声“严公公好”。倒是晟炣在一边说:“子颜,你不是盯着我父王,问他谁雇了洪柱么?”说完,一努嘴,严青倒说:“洪柱又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他不是祗项人而已,不是么?神守大人。”
子颜想那在行宫做出刺杀一案的便是严青的师弟谭敏,此时子颜也不知他们的关系,只能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晟炣也没发觉异常。严青又说:“我们春惜宫一派终源自于玄武神宫,我倒不像我那师弟谭敏,一心一意只为皇帝。神守不知,我可是多年修炼仙法,若论这泾阳城内法术,我严青不算第一也算第二。”
“那就可惜了,刚才你家王爷说,自从皇上登基,春惜宫一派只算皇帝那边,昨日皇帝下旨让我统领这祗项法术,偏是你主子不算你是春惜宫的人,唉,我知严公公仙法大成,原来还想招之麾下呢。”
严青说:“神守可是真这样想么?”说着,把子颜让到后花园的水榭之中。子颜见严青已经安排了各式茶点,他不知今日严青想干什么。晟炣倒是说,他和严青打赌,说自己骑马能跑过子颜。刚才子颜确实输了,看着严青笑得挺吓人的,子颜就知道为什么了。严青当然知道昨晚那下擒羽势击中了对方的什么部位,刚才骑马的时候,子颜虽然面不改色,但终究是冒出许多冷汗,自己在马上如此僵硬的动作,一旁的人一定是发现他腰部受过重伤。虽这样,子颜还是笑着对他们说:“我看你们泾阳的人可喜欢拿我来打赌啊。上次在倜仙楼陛下和东大人打赌说我见了百姓不会跑,结果陛下输了。世子和严公公拿我赌了什么?”晟炣说:“我赢了,严青说教我法术。”
子颜正喝着茶,听了这话笑翻了过去,他问晟炣:“你可是多年求他教你法术不成,现如今神宫已经回归,你还求着他干嘛?”晟炣说:“我是想要是你骑马赢了,我便赖你害我输掉,你便要赔我,也要教我法术。”子颜想,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晟炣看着和常西王长得不像,无赖起来有过之而不及。子颜又问:“要是严公公赢了,他要什么?”
晟炣说:“他要我帮着他求着神守赐他什么‘擒羽势’。”
严青说:“神守不会连擒羽势也没听说过吧。”子颜说:“我怎么没听说过?要论这个攻击术,谁能比你强啊?”
“是啊,当时我就该想到如果不是神力护体,按照神守您的功力,当场就应该废了!”此时,晟炣已趴在面前圆桌上沉沉睡去,子颜也不知道是严青在糕点里放了药,还是刚才严青在他面前施了法术让晟炣睡去。
子颜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下午会来这里?”严青说:“这只是巧,刚才听说神守到,便和世子打了个赌,不是故意等着。”
“那今日严公公倒是想怎么着?”
“神守不知我们春惜宫的人的苦啊,当年神君一走了之,也不管我们师祖这些他们在大内的弟子,要说追本溯源,我们春惜宫也是玄武神宫一支。”
子颜问他:“那你和你那师弟谭敏可是要回归根本了?我到泾阳,到现在还没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