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的时候已过了亥时,范总管关照外面御厨尽快了上,锦煦帝对这些宴会本来就厌烦得很,偏是下面两府王爷还要扯东扯西,好像搞次宴会有如何艰难。锦煦帝斜眼看着他们,本来还不想说,又想着安王当众拉拢子颜,正好看到上的菜式是前日改的子颜爱吃的那道,便对两个皇兄说道:“朕知皇兄举办宴会不易,这不是朕临时还改了菜单,想那些新鲜蔬果一时找齐了不易吧?”
常西王没听出言外之意,倒是较得意地说道:“是的,陛下我们接到范总管修改的菜式,可是好不容易在这泾阳城中凑齐了食材,原来也不知道这道才各式蔬果要用到二十一样,而且都不是在一个季节产的,也不知道这菜式究竟是谁所制,那么难做,好在…”刚说到这里,锦煦帝便打断了他:“这次神宫回归,朕想终是我朝幸事,因而把原来你们制的单子上那些陈年老菜都划了去,朕想你们也见识下神宫所有,这些菜式都是范黎问了神宫之人所得,所有食材都不是一个季节也只能是神宫所有,你说是不是,子颜?”
子颜答道:“陛下,您说的臣以前都没有注意到过,神宫确实四季如春,那里物产么臣愚昧,确实不知应产自何时。”黄宗说:“子颜,这不该啊,以后泾阳神宫初一、十五要接受百姓参拜,你哪能不识五谷?”子颜倒给宰相说红了脸,站起来向黄宗深深一揖:“子颜惭愧。”
“罢了,既然两位王爷置办了你喜欢吃的菜,你先吃吧,朕见你先前没有动过筷,朕今日才知,你真是一点荤腥都不吃,这是为何?”
子颜说道:“臣也不知,自小便是这样。”锦煦帝笑了:“还好那天叫范黎问了你师兄,不然今日晚间你岂不是要全饿着不成。”说着,也就忘了刚才安王之事。
晚宴这些菜给范黎催着一会就上完了,这边皇子们原来还想和锦煦帝说上话,此时却因子颜到来而落寞,也只能在阶下和对面的东熙湖聊聊。台上两府王爷知道皇帝今日不再愿意给二人面子,也沉默不语,安王因为给燕平王点穿了刚才拉拢子颜此时也没有怎么说话,只听得台上锦煦帝和宰相二人催着问子颜明日神宫大典之事。
黄宗听锦煦帝和子颜二人所言,觉得第二日一早还需要演练一下,黄宗说:“如此重要之事,我已经叫黄明带着礼部的人在此演习了数次,就等你们回来。”黄宗所说的礼部侍郎黄明是他族弟,也是朝中主管神宫的人。黄宗又说:“重开玄武神宫庚古未有,以前没有先例,黄明那里倒和神宫总管联络几次,虽然各个仪式都已经确定,然而我是始终不太放心,神守册封之时我也未在,如果这次大典有错,恐是对不起神君。”
“明日戍时才是吉时,因而还来得及演练,宰相如这么说,朕和子颜便和神宫的人依照确定好的各个典礼演示一遍,来这里的路上,朕和子颜都详细看过明日的仪式,觉得没有问题。这次要不是神宫没有完全修好,也不至于在路上就完成此典。”
黄宗说:“还有一事,就是神守在京,神宫内神灯不灭,既然在行宫已经册封了子颜,这神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点?”
锦煦帝看看子颜,问他:“要不朕叫人明日把神灯拿了过来?”
“陛下不必那么麻烦,神灯需神力点亮,即是神力,在哪里点都是一样,明日典礼加上此项便是,只是又要请旨使用神力了。”
锦煦帝已经两次见子颜使用神力,有点心有余悸,问子颜:“原来神守册封大典点灯所需神力几乎很少,神灯之神奇是因为里面神力之火始终不灭。此处离泾阳神宫有十几里路程,即使点着,在此处也见不到神灯光芒,子颜你欲何为?点个神灯,要朕泾阳城人人皆知么!”
子颜见锦煦帝不悦,只能说自己写个请点神灯的折子,等陛下批复。锦煦帝这才点头,过了一会,锦煦帝便说天色太晚,大家散了吧。
子颜和众人送走陛下,黄宗和他说,有话要说,便留了他在大厅说话。
等众人全部走了,黄宗说道:“刚才陛下和我说了淳州的事情,虽然陛下满是夸赞,子颜你觉得好吗?”
子颜说:“陛下急着收粮,情急之下我没有办法筹谋。”黄宗问他:“我不知北地神宫之事,然而子颜你轻易就拿出这几十万两,你想陛下怎么看?”
“我对钱财、对一些实有之物,像刚才的五谷庄稼之列,却无所知。正好每年我二师兄那里都会告知神宫一年经营所有和所用,我觉得能承担便承担了。淳州这局面,我实在解不出来,但百姓既然求到了神庙,我自是不能不管。”
黄宗说:“此只是其一,你有否想过,神庙中人把捐赠给了百姓,你后面和皇族清算神宫财产一事,再怎么进行?皇族中人总能猜到这轻易拿出钱财的便是你神守,怎么可能再把以前神宫之物归还你们?”
“我上次就和陛下表示说,神君尚无此意,行的行不的不重要。”
黄宗说:“那陛下要你拿回这些呢?”
“这我倒未听陛下所说,如是陛下需要我在朝堂拿回,言明必是,只是牵涉到淳州一事,说起来为时过早。”
“你毕竟还是聪明,但淳州一事,其实官府在给百姓加赋时候,逐一处理便可,只要在当地收到粮食,既可以让官府借贷给百姓,也可以找些人暗中捐助,何致你做得如此明显招摇。”
子颜说:“宰相我也曾想过,虽然您说的方法麻烦些,总可以找人应对,但宰相是否想过,百姓之中总有人不堪承受,没等官府中人去救助,就必有人因为加赋自寻短见去了。我和宰相、陛下想的不一样,凡是我祗项百姓,何故何辜要受这些!陛下和宰相要责怪便责怪吧,都是我一人主意,和神宫无关。”说完,一揖到底,便即不动。
黄宗叹了口气:“老朽见人无数,你这个神守,老朽看不透啊。去吧!”说完摇着头,离开了县衙。子颜等黄宗走了这才走出大厅,见门外章文已经候在那里,章文说,神宫诸人歇在县衙西面的院中,便带了子颜过去。
子颜一到院中,于炳迎了出来,跟他说:“老二的爹来了!”子颜问:“那么晚了,还没走?”于炳说道:“跟他说了人在淳州,便要留着见你。”
“大师兄,你让二师兄的弟子把历年账册拿过来。”说完,进了前院中的厅堂。雷尚峰正带了大儿子在那里等神守回来,突然看见门外进来一白袍少年,看容貌气质,想是神守子颜无虞。雷尚峰便站立起来,对着子颜一揖。子颜也不说话,自己走到屋子当中座椅坐下,身后跟着的章文骂道:“什么东西,今日就是两府王爷见我们神守都跪下磕头,你们是何人,对着神守不用拜的?”
雷尚峰无奈,只能带着儿子跟子颜磕了三个头。子颜看了章文一眼,章文便叫他们父子站起说话。子颜看看雷尚峰的嫡子,问他:“这是何人?”雷尚峰说:“这是犬子玉皓。”子颜又问:“怎么跟我二师兄不像?”
雷尚峰说:“不是一母所生。”
“哦?是谁所生?”雷尚峰才明白子颜在故意捉弄他,又不敢说不,只能回答:“是我夫人裘氏所生。”
“你夫人裘氏?那是你嫡子了?”
雷尚峰说:“是,是我嫡长子。”子颜说:“我怎么记着我二师兄才是你嫡子呢,雷掌柜你是不是记错了?”说完,走到雷尚峰面前。
雷尚峰倏然觉得一股压倒自己的气场渐渐收紧在自己周围,又听子颜说:“其实我什么都知道,雷掌柜你却不知道我二师兄的法力比我还强的多,要不是他多年念着你们父子情分,我看你和你这个犬子活得这么逍遥。”
雷尚峰吓得说道:“神守大人,您要怎么样?”
子颜说得认真:“你如今后悔今日跑来了吧,不过我早就等着你了,就是没想到你还敢把你这个儿子带到我面前招摇。我再问你,你夫人姓什么?”
雷尚峰这时才明白子颜要干什么,便答:“我夫人姓王,裘氏是我妾室。”
子颜还不肯放过他:“什么妾室,听说是你家粗使的贱婢,是么?”雷尚峰此时含着眼泪,说“是”。子颜笑道:“雷掌柜,你倒对家里的贱婢颇有感情呢,这我可小看你了。快把你那庶子赶到门外,我有要事和你说,他可不能听着。”
雷尚峰此时只能对儿子说,“滚。”子颜喝道:“滚好了,在门外给我跪好。雷掌柜你今日也不要敷衍我,等下我叫人陪你回去。听说你夫人王氏已故,你祖宗堂上牌位可要置好。耀锐,你去看着你二师伯的庶兄可曾在院里跪好,跪的不好拿我们神宫的家法赐给他试试。”
雷尚峰真不知子颜如何打算,原来以为子颜不管怎么看他,总是要给鸣皓家人一个面子,他又能凭着这个面子去皇亲国戚那里继续做他的买卖。今日子颜这么捉弄他们父子,雷尚峰想也就叫妻儿忍一时,鸣皓毕竟还是听自己话的,等鸣皓回来,总能把这件事情翻过去。
子颜知道雷尚峰一直欺负鸣皓是个庶子,他与神君不同,神君不想和凡人啰嗦,才允了雷家用神宫名义在外招摇,子颜却想给师兄出头已经多年,此只是其一。子颜等雷玉皓滚了出去,就叫了章文退下,自己便又坐在堂上,子颜说了声“账册来”,只见门外飞进来数本账册,全落在了雷尚峰面前。
子颜说:“听说雷掌柜是做买卖的奇才啊,这几本是我北地神宫名下牧场经营的账本,你是知道我二师兄放了这些田地给尹州府众人,到每年再收购这些牧场所产马匹、皮毛和肉类卖给你的商铺,麻烦你看下每年你给我们神宫这些物事的价格,是否对啊?”
雷尚峰此时才真真明白子颜刚才说等着他来拜访之意了,每年雷尚峰给鸣皓的收购价格总是最低,鸣皓也不是没有质疑过,雷尚峰一次是以鸣皓母亲王氏病重之事敷衍过去,后面和鸣皓不太来往了,鸣皓写信问他收购价格之事,他便装没有看到。哪里知道今日这个神宫正主儿直接问他,雷尚峰抖抖索索打开账册,看了下,一般货物价格,他都给了一半,这才有的淳州府商铺买卖的高额利润。
雷尚峰明白子颜现如今这个地位,就是直接弄死了他,谁敢给他出头。于是又只能拿出鸣皓说事:“神守大人,您应该明白我们小本买卖,是看在鸣皓的情分,长年收购,这个价格十几年前就不算低了,可能我手下账房忘了改动,我会去就把他抽筋扒皮了。”
“不劳你老人家了,抽筋扒皮是吧,耀锐,你听见了,等下抽筋扒皮呢。”耀锐在外面笑道:“师叔我听见了,记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