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区与两条马路相邻,也就是讲小区位于两条路的中间,这种小区的格局在上海颇为常见,往往这样的小区里的绝大多数楼房是算给两条路其中一条的,而也只有紧邻另一条马路的临街房屋是算在所在的马路上的,所以小区的正门也就开在“大多数”那部分的马路上,这大概是体现“少数服从多数”这种“民主”生活的一种体现形式吧。
讲起来,小区虽老但出行倒也暇气方便,由小区正门出小区向西是新客站,向东有四川北路,沿着四川北路再向西到四川北路天潼路路口左转,向着大名路走,到大名路路口右转,再向前就是“外白渡桥”也就进入外滩范围了。
外滩是上海的代名词,租界风光,十里洋场的具体化就是中山东路上那一排万国建筑群了。海关大楼,钟声悠扬,除了那特殊年代以外,海关大楼的钟声一直是《威斯敏斯特》,1997年的辰光才该为《东方红》。
小区的居民是听得倒那透着历史厚重的钟声的,我曾经觉得大半个上海应该是听得到这钟声的。勿晓得究竟是发展的关系,还是时常不在上海的关系,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那钟声了。
离开国企后,辗转于外资公司,出差成了常态,与上海的早晨也就久远了。那日国外来人照例需要上海办公室这边有人陪一陪,来的这位外籍同事,有点年龄又有些职位,但关于伊有点故事,上海这边提到伊全是退避三舍,无奈,这份差使落到了我的头上。
来的迭位老先生,伊在公司的资历颇深,备受尊敬,虽然早已过了退休的年纪,但是几任CEO都不舍得伊就此休息,这是实力使然,产品到了国外,交关用户投诉全是伊解决,迭格人的存在也为我们上海这边的工作减去不少麻烦。只有一点是国外和上海都有点怕,老先生的精力实在太好,陪伊出差行程很满不说,难得的放松的时间也让陪伊的人感到“吃不消”
老先生叫亚历山德罗,某年来国内出差,上海这边安排人陪他拜访供应商,山东的供应商安排了到泰山游玩的行程,从山脚到山顶一路老先生是走上去的,供应商和上海公司的几个年轻人从节奏到体力完全帮伊不在同一个纬度,亚历山德罗到了山顶后独自一人等了交关辰光几个年轻人才姗姗来迟。亚历山德罗看着几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笑笑说:“年轻人,这可不行,你们需要锻炼“一边讲,老先生一边做了跑不的动作。后来又有几趟在中国出差的经历,上海这边也就完全没有什么想陪伊出差的人了。
我也是接了格桩生活之后才晓得这些故事,心中叫苦却已经晚了。那日是亚历山德罗到上海的第一天,陪了他用过中饭以后安排了伊到酒店休息,怎晓得亚历山德罗拉住了我,说到“Sammy,晚上陪我到外滩走走“,原来迭位老先生是暇气喜欢在外滩逛逛然后在和平饭店喝喝酒听听音乐,于是这一天我陪牢伊在外滩兜悠悠的晃了有点辰光,当我们准备踏进和平饭店的那一刻海关大楼的钟声响起,
的的确确我是有蛮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声音了,所以再次听到迭戈声音,勿晓得究竟是啥原因,那一刻我觉得钟声很近,却又让人觉得有点距离。
老早辰光讲起来,上海要“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但是到了今朝,上海早已是一天一个样,变化之快,让人触不及防,快到灵魂完全跟不上的感觉。上海是变化的,上海是时尚的,上海是国际的。读不懂这里的人,自然也就读不懂上海,所以上海是孤独的。
“嗨,Sammy,我知道你们都不太愿意陪我出差。”我正胡思乱想着,亚历山德罗老先生喝了一口酒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啊,怎么会,是您多想”我赶紧解释道。“不,不, Sammy,你没有讲实话”,“你们是觉得跟着我会很累才不愿意跟我走”“哈哈”听亚历山德罗这么说我也只好尴尬的笑笑,却不晓得该回答他什么比较好,看着我没说话,亚历山德罗说“我和King聊过,现在的年轻人缺少运动,你们是这样,我儿子,女儿和孙子,孙女们也是这样,但是年轻人不可以这样,不该把所有注意力放在手机上”“是,您说的对,但是在这样一个年代,手机很重要”“你们应该到外面去,到户外去,去运动去跑步,我前面就已经发现了,Sammy,你在喘,你多大,体力怎么这么差?你不为自己的家人考虑下么?”
听伊一讲,我也发现斤朝陪了亚历山德罗一路散步,距离虽然勿是有相当长的距离,但是我确确实实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假使讲生命是把胡琴,那么我的琴弦必定是有些松垮。见我没有答话,亚历山德罗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杯中的酒,伊转过头去,面向舞台,那边几位老先生正弹着琴,吹着萨克斯,一段:“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乐声响,歌舞升平…”,灯光昏暗,乐曲绵绵,再望向亚历山德罗,一份孤独的感觉慢慢升起。
二,
天气闷热,空气潮湿, T恤修身,紧贴。回首,身后已站了几个人,相较于隔壁这个队伍实际来得不错,大概是车厢的关系。相邻队伍长长,那人与人的“距离感”,增加了几分汗意。
包邮区的前后脚的“入了梅”。“梅”,也作“霉”,所以包邮区一般称这段辰光为“黄梅(霉)天”。这种天气,最大的特点是讲不定啥辰光就来场雨,倘使么雨则是蒸笼,十分难耐。讲到出行,的确不是一个适宜的季节。即便是站在队首,我依然有些焦躁,不时张望,车来的方向,铁轨绵绵,到了尽头化作群山屹立。山势巍峨,摩天接踵,那山尖隐在气雾弥弥。氤氲中,丝丝绿意,远山如黛大体如此。山轨相接青芒初现,白光摇曳,晚到的列车,终还是来了。
上车,找位置,取了书和水,将行李箱和双肩包在行李架上安置妥帖。一套动作丝滑流畅,少有干涩,便是习以为常。
两站之间间距不长,所以开出去没有多少辰光就又停了下来,下车,上车,找座,偶有喧嚣又归静寂,这大概就是车厢的差距。“嘿“,肩头一沉,抬头看去,林顾笑嘻嘻的站在旁边,他朝我努了努嘴,我便按照伊的意思坐到了里面靠窗的位置,林顾则坐在了我原来靠近过道的位置。
“你这是去哪里了”“我刚上车,你说我去了哪里”。“哦,林大少这是出来交友还是散心”“侬只家伙,就晓得侬么好闲话,谁会在这么妖孽的天气里出来啊?我当然是为了工作”,林顾没好气的回答我。“黑皮,侬是回上海咯?”“废讲,今朝礼拜五,当然回家咯”“等些,到虹桥叫上田明,我们聚聚,长远么见面了,我现在发消息把伊”。
林顾和田明,自从他们认得以后便成了“臭味相投“,小辰光,两个人常常做出荒唐滑稽的事体。伊啦被田静姐姐称作哼哈二将。田明瘦小,林顾肥硕,工作以后两个反而颠倒起来,田明发胖,林顾因为在冯妹妹的督促下通过锻炼结实起来。虽然是这样林顾的脸始终没有便,圆脸配上两条弯弯的眉毛,假使伊的眉毛再浓一点就颇有‘蜡笔小新’的味道,伊现在在上海一所大学里做老师,这一点上算是继承了伊外婆家的传统吧。
“你一个老师,现在刚刚放假,有什么工作要做?”我问林顾。林顾呷了一口水说“哎,这不是我娘舅给我找的差使么,他老人家在台州有个学生组织了几个当地的老板,想请他来给讲讲课,我这次先来看一下”。林顾的娘舅是大学里教授在关于管理理论颇有些研究,这两年因为大家都比较重视学习,伊就经常被邀请到企业中去给土豪老板们讲讲课,用林顾娘舅自己的话来讲,这将要退休的时候终于可以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体,讲些自己想讲的话。
他们这一代人实际上相当不容易,命运与时代交织在一起,走到现在是付出了十一分的努力。
“格么,侬阿舅一切都还好咯”“伊蛮好的,就等着退休到澳洲和我阿哥团聚了”“叮”林顾的手机响了,是田明的消息,他在我们几个人的群里回复了消息“几点钟,哪里?”“你和冯妹妹宝贝儿过了吗”看到田明的回复,我转头问林顾,谁知道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起来。看他睡着,我不好打搅,便拿起书看了起来,此时正是黄昏,那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逐渐西坠,另一面月亮的脸也开始若隐若现开来。这一天即将过去就像那些已经一天一天过去的日子一样,生命的节奏也在这升降的循环往返中一圈一圈刻上年轮。
我望着窗外有些出神,不知不觉间打起瞌睡。高铁时代不但拉近了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距离,同时也让那些靠铁路吃饭的“偷儿”们把自己的无耻重点从火车上转到了车站的安检区,所以再车上打瞌睡这事变得比绿皮车时代安全了一些,当然这并比代表车厢内就是绝对安全的,由于经常性独自出差让我十分注意身边的响动,那乘务员刚刚推着小车进来,我便醒了,还好,我和林顾身边的物品一切都在,但我还是要懊恼自己的放松,人越是放松的时候往往也是最危险的辰光,这几年常常提及舒适区的讲法,也是为了给人们提一个醒。
美女乘务员推来的是标准的需加热的盒饭,这与日本新干线上的盒饭有很大不同,胃口单一不说,价格上并不是十分对所有乘客友好,但有时你不得不买这并不是十分爽口入味的东西,毕竟中国人讲法是“民以食为天”,这话的原义是人民以粮食为生存的根本,形容民食的重要,与之相对的是战国时魏国的李悝的一句“谷贵伤民”,这句话是半句,另一半很有名叫“谷贱伤农”,颇有意思的是对于这些老祖宗的话我们往往只关注了半句,这大概是不同人的关注点不同吧。总体上来说这两句基于的是农耕社会,到了现代因为中间渠道的关系,收购价的关系,一个卖农产品如果用什么“谷贱伤农”来解释自己的东西卖得贵,那么他就必须回答一个问题:他卖的价格有多少是会到农民手里的。农产品这东西有统一的收购价区间,即便是去除中间渠道的品牌直采,到农民手里的钱在售价中占的比例也是相当小的。
采购这点事,我也是在外资采购公司工作这几年后逐渐明白的。
车到金山南,林顾就醒了,他咂摸咂摸了嘴,对我说了一句:“我饿了”,我说“当然咯,民以食为天么,吃饭的辰光了,当然要饿”
再看林顾,他就像看着呆子一样看着我…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