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曾经沧海难为水

一大早，陈露婷就听到陈晚霞在楼下打着电话。因为隔得远，所以听得不是十分清楚。她穿好衣服下楼来，看见陈晚霞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

陈露婷关切地问陈晚霞：“姆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晚霞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陈露婷不解其意，追问道：“为什么？”

陈晚霞意志消沉地说：“因为我破产了。”

陈露婷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连忙坐到陈晚霞的身边，和她说：“姆妈，你生意做得这么大，怎么会破产的呢？”

陈晚霞回答说：“就因为我的摊子铺得太大，现在收不了场了。”

陈露婷以前从未关心过家里的生意，所以，一下子听到这个噩耗，确实有点难以接受。不过，她看到陈晚霞沮丧的样子，心有不忍，安慰她说：“姆妈，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还可以从头再来。”

陈晚霞没精打采的说：“明天债主们就会上门讨债来了，我们根本没办法应付。”

陈露婷想了一想，说道：“姆妈，我们这个房子还值点钱吧？”

陈晚霞回应道：“是的。”

陈露婷接着说：“我们把这个房子卖了，总能还上一点钱。以后我们节衣缩食，我也不做新衣服了，这样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陈晚霞听到陈露婷这样说，心里有些感动。但是，破产的打击还是来得太猛烈，她还接受不了。她对陈露婷说：“姆妈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陈露婷笑着说：“姆妈，如果不是你收养我，我早就流落街头了。你放心，不管形势有多差，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的。”

陈晚霞伸手摸着陈露婷的头，欣慰地说：“你是姆妈的好女儿。”

陈露婷歪着脑袋说：“姆妈，你从来没有说过我的父母，现在你能和我讲讲吗？”

陈晚霞陷入了回忆当中，她一边想，一边说：“你的母亲叫沈月如，以前是我的贴身丫头，一直跟随在我的身边。在她十六岁那年，她遇到了你的父亲，邓子威。那时候邓子威刚刚从日本留洋回国，恰好我带着她去日本游玩，就在船上认识了邓子威。之后，邓子威向她发动了猛烈的攻势，我劝说她离邓子威远点，她就是不听。这样一来二去，她怀上了你，可是邓家不承认这个事情，硬是把你妈妈赶出了家门，她只好又回到了我的身边，生下了你。”

陈露婷听到母亲的身世如此悲惨，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来。她哽咽着问陈晚霞：“我的父亲是怎样一个人？”

陈晚霞回应道：“他受过西方的先进教育，有新思想，只是性格有点懦弱，不敢和家里对抗。”

陈露婷为自己的母亲感到不甘心，她决绝的说：“如果我以后遇到他，一定不会认他作父亲。”

陈晚霞劝说她道：“碰上这样的事，他也是没有办法。你要知道，门当户对是很多家庭结亲的唯一标准。”

陈露婷不服气地说：“那他就应该离我母亲远一点。”

陈晚霞叹了一口气说：“唉，爱情这东西，说来就来了，有谁能够拒绝它呢？”

陈露婷想到了自己和林文斌的关系，心下有些黯然。

陈晚霞对陈露婷说：“这次破产，看来我们只得搬出租界了，而且得过上好长一阵苦日子。”

陈露婷笑着回答她：“姆妈，我不怕，我可以想办法挣钱来养家。”

陈晚霞苦笑着说：“你能有什么办法养家？除非……”

陈露婷问道：“除非什么？”

陈晚霞小心翼翼地说：“除非你找个富翁嫁了。”

陈露婷坚定地说：“姆妈，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换取金钱。”

陈晚霞无奈的说：“姆妈知道，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们已经快身无分文了，你还能挑什么？”

陈露婷想了下，说道：“要不我向那些老爷们借点钱来？”

陈晚霞摇了摇头说：“现在的人都讲利益，没有好处，谁肯平白无故地借钱给你？”

陈露婷感到一阵绝望，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有了个主意。她对陈晚霞说：“我去教人弹琵琶，这总可以了吧？”

陈晚霞仍旧摇头说：“现在请得起琵琶老师的人有几个？再说，只要我活着，是不会让你抛头露面的。”

陈露婷也没有了想法，她将自己认识的人数了一遍，似乎没有一个能够帮助她解脱困境的。

第二天，一大帮人来到了她家，吵吵嚷嚷地要她们还钱。有的人更是直接上手搬起了值钱的东西，李健拦住这个，又漏了那个。眼见着家里的东西要被洗劫一空，大家都是束手无策。所幸魏虎听说了消息，亲自带了一帮手下来到陈家，帮助他们赶跑了这帮要债的。

陈露婷感激地对魏虎说：“魏堂主，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摆脱困境。”

魏虎大手一挥，说道：“这不算什么，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还来不及呢。不过，你们还是要趁早想办法，债务不还清，这帮要债的随时会来的。”

陈露婷回应说：“我们正准备卖房子还债呢，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

魏虎想了一想，说道：“你不如请郑队长帮忙，他在租界里人头熟，应该认识不少想买房子的大佬。”

陈露婷高兴地说：“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他呢？多谢魏堂主提醒。”

魏虎带着手下笑呵呵地离开了陈家。陈露婷赶忙给郑国宗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

当郑国宗来到饭店，陈露婷已经端坐着等他了。郑国宗一面向她打招呼，一面问道：“陈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陈露婷笑着说：“确实有事找郑队长帮忙。是这样的，我姆妈最近生意上遇到了困难，我们想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不知道郑队长认识这样的富商吗？”

郑国宗喝着咖啡，说道：“说来也巧，前几日刚刚有个薛老板向我打听这事来着，他想要买租界里的房子，只是都没有看中。”

陈露婷赶快说：“那郑队长能联系这个薛老板来我家看看吗？”

郑国宗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我马上给他家打电话。”

说完，郑国宗就借用饭店里的电话，给薛老板打了过去。薛老板问清楚了房子的地址，就约好当天下午来看房子。

陈露婷谢过了郑国宗，立刻回家准备去了。回到家中，陈晚霞听说了这个消息，表情很是怅然。自己居住了半辈子的房子就要归别人了，真是让人意兴阑珊。

到了下午两点，薛老板开着车，带着家人来陈府看房子。他们上上下下仔细看了房子，都非常的满意。薛老板对陈晚霞说：“陈女士，鄙人和家眷都非常喜欢这房子，只是不知道您开价几何？”

陈晚霞回应说：“如果我不是生意上遇到了困难，我是不会卖掉这房子的。你们也看过房子了，知道这房子的价值。我就不绕弯子了，你给十二万银元，我立马将房契给你。”

薛老板和家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可以接受，于是，双方在亲戚朋友和邻居的见证下签字画押，完成了房子的出典手续。这个结果比她们预想的要好，因为除了还债，她们还可以留下一半的钱用来维持生活。

接下来，陈晚霞和陈露婷就忙着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准备找房子搬家。她们接连找了好几处房子，都不是十分的满意。有的房子位置偏，价格高；有的房子环境复杂，不利于生活；还有的房子看起来不错，但是她们承担不起。最后在公共租界找到了一处房子，是一家公寓，里面约摸生活着八户人家。租界所在的地段还不错，交通发达，周边的环境也很好。陈晚霞和陈露婷都看上了这套房子，就租了下来，带着李健搬了家。

在搬家之前，陈晚霞遣散了家里的佣人，但是，李健舍不得离开她们，就跟着来到了新房子。他对陈晚霞说：“夫人，虽然你们的条件不如以前了，但是，我从小就在陈家长大，对陈家有感情，不像那些雇佣的佣人，我是一定要跟着你和小姐的。”

陈晚霞也动了感情，她对李健说：“既如此，你还跟着我们吧，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不会亏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