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姐显得一丝两气,挣扎着说:“爸,我冷的很,我要回家?”
爸哄大姐说:“我娃再等几天,我抱你回家……”
当天夜里,大姐咽气了,在荒滩野外的冰凉肮脏的瓜棚土炕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可爱的十三岁的大姐在极度痛苦和孤独中永远闭上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妈听大姐殁了,疯了般地哭喊起来,使劲撕扯身上的衣裤,又疯狂地拿起大姐刚做成的那双“雪青色绣花鞋”,死死抱在怀里,哭天抹泪地喊:“老天爷呀,你咋这么收拾我?老天爷呀?……”
妈哭得死去活来,谁也没法劝阻她。那凄惨绝望的刺穿人心的哭喊声震撼着周家圈的沟沟岔岔。这真是“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我的大姐小名叫闹子,生于1944年,属相猴。1956年她13虚岁时,被大门前突然倒下的榆树砸断腿,感染破伤风而离世。
爸妈的养心不断
人们都在惋惜,大姐本可以躲过这一劫难,因为榆树倒塌的前一天,大姐去瓦窑子外奶家办事。恰好兰州尕姨娘也在外奶家,尕姨娘劝大姐和她玩两天再回家。可大姐硬是要回家,尕姨娘几次劝,都没劝住。就在大姐回到家里的当天傍晚,在榆树下玩土堆时,突然遭难。
妈实在想不通,一遍一遍地哭喊:“你去外家,迟来一天,多好呀!你为啥不迟来一天?”
还有,大姐被榆树压着时,爸妈由于救人心切,不等别人抬起树身,就使劲拉大姐,也可能拉重了伤口。
现在回想起来,是当时的贫穷落后造成了大姐的死。按现在的社会状况,会很快找来汽车送大姐到医院,再接骨打石膏,很容易治好的伤病。
大姐埋在周家圈对面的一个叫“庄麻岔沟”的小山沟里。庄上的小口死了,大都埋在那里,也有的被撂在附近被洪水冲成的一个“深灌眼”里。
我有时去庄麻岔沟,看看大姐的坟堆。妈并不知道大姐埋在哪里,全家人都瞒着这事,以防妈去坟上哭喊。
为了不再勾起家人的伤心,爷奶决定将大姐用过的所有衣物及那双“雪青色绣花鞋”,同时埋到大姐坟里。可妈硬是抱着那双鞋不让埋,庄上帮忙的人,硬是夺来埋了。
大姐死后不久,爷爷因为少了一个孙子,便根据孙子们的大小重新排序,排二姐(尕姐)为大姐、我为二姐。妈一下子不饶了,冲爷爷哭嚷:“我的大姑娘虽然死了,在我心里她还是我的娃。你们不准除掉我的那个娃!”
面对妈妈的哭闹,爷爷只得作罢,同意仍按原来的排序称呼:尕姐仍是尕姐、我仍是三姐、连喜是四姐、连娃是五姐、尕狗是六姐、掬娃是尕尕姐(七姐)。
大姐的去世,对爸妈的打击特别大。爸越发寡言少语,妈每遇天阴下雨,不能下地劳动时,就给我们讲大姐的事。讲着讲着,就忍不住哭起来。一次,妈偶然发现了大姐的一件衣服,又抱着那件衣服疯了似地哭起来。奶奶急忙夺过衣服,拿到外面引火烧了。
被“榆树精”砸伤头的“童男”周吉某,我称他为尕哥。他因伤及头脑,留下了“羊羔疯”后遗症,不能干重农活,只能为生产队放羊。一次放羊时,突然犯病,从山上滚到沟底,摔成腿部骨断,造成行动不便。后来他结婚生子,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儿子考上中专后,周家圈所有家户主动捐钱,帮他儿子凑了六百多块学费。他因经常受到羊羔疯折磨,活到六十多岁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