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白听着老人温和的笑声,不觉间,已经全然放松下了身子。
两人便如多年友好相处的老友般交谈。
“臭小子,还是那个问题,你练剑,若是累了,疲了,会怎么做?”
石白并未直接回答老人的问题,而是沉思片刻之后就笑着说道,
“我父亲曾经和前辈说:若是练剑累了、疲了,就去好好休息。”
“可我昨天看他练剑,他却未曾露出一丝疲态,所以,我问我阿爹:练了这么久的剑,为什么阿爹感觉不累?”
“我阿爹回答我说,他忘记了。”
说到此处,石白嘴角露出笑容,且笑容越来越大,一丝钦佩浮现脸庞。
“是啊,你阿爹确实令人佩服,练剑可以废寝忘食,我或者大多数人都能做到,但练剑练到忘记疲惫的,这世间我找不出几人来。”
石白看着感慨之中的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然后,我又问我阿爹:你喜欢剑吗?”
“我阿爹回答我说,他只是把练剑当做了吃饭和睡觉一样,已经成了他人生的一部分,身体的一部分。”
“就像这左右手,寻常人怎会一直询问自己,是喜欢小左还是小右?”
“因为这根本就本无更多意义。”
“我父亲他甚至绝不会想这个问题,也绝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只会觉得修行与吃饭睡觉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为什么要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接受这世间所有,却又保持纯粹。”
“但我细细想过,我没有我阿爹那份纯净心思。”
“相反,我的思绪很杂,看见鸟儿飞翔,我会去想,我也想去飞,看见鱼儿在游泳,我又会去想,我也非常想去游泳。”
“世间万物对我而言,皆是诱惑,它们不断分散我的心神。”
老人抚须而笑,
“你父亲心思很简单,但也正因为很简单方才难能可贵。”
“可惜,不太会教儿子。”
老人轻声一叹,继续说道,
“不过,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你学不来你父亲某些特质,不过,你却可以学会另一种。”
石白站起身子,抱拳行礼,神情极为认真和恭敬。
“我昨夜想了很久,想破脑袋,辗转难眠,却怎么也无法将之悟的通透,明明感觉只有一纸之隔,却仿佛有天地之间般遥远。”
“但我在迷迷糊糊之中,忽的忆起前辈问我的话:你喜欢剑吗。”
“我的回答是:我喜欢剑,从娘胎里就喜欢。”
“而后,我问我自己:既然那么喜欢剑,为什么没有用心学剑,为什么会觉得学剑很累?”
“然后,我醒悟了,我喜欢的是剑法有成之后的我,而不是剑法修行之中的我。”
“前辈已经告诉我答案,可我却还是花费这么长的时间,方才有所领悟,弟子我实在有愧。”
“哈哈哈!”
古稀老人忽地抚掌大笑,神情甚是安慰,良久方歇。
“这个道理,我也是成了缥缈宫门下弟子方才有所领悟,石白,你很好,你很好。”
“缥缈宫,居然是缥缈宫。”
石白心中暗暗激动,神情更是渴望,因为就算是他父亲石大义也未曾成为缥缈宫的弟子。
那里对石白来说,还算是个传说一般的地方。
甚至还替他父亲感到惋惜。
“石白,老夫我想收你作为最后的传承弟子,你可愿意?”
闻言,石白更是一时怔住,他本来便是有此想法,但又生怕老人拒绝。
但如今却成了现实,来得太突然,直令石白心脏有些紧缩,一时脑海有些空白。
待回过神来,自己便已经跪在地上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师傅。”
“嗯嗯,乖徒儿,快起来。”
“老夫姓李,名修灵,你记着罢。”
古稀老人李修灵抚须而笑,看着既激动,又有些拘谨的石白说道,
“老夫的修行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乖徒儿,可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石白笑着道,
“我知道,师傅,我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清风徐来,笑声传远,渐将晞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