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金陵城,明洪武王的皇都后苑。
皇苑上下警备森严,众多道士列出九九八十一卦阴阳方阵,坐在皇苑中齐声颂道。
四面八方燃起了十六根大红金柱高香,众道士列成的阴阳阵中心还坐着一人,正是玄妙观的清静道长。
清静道长面前摆放着一张宽阔的红木高案,案头上置放着一轮缸口般高大的单鼎彤炉,炉身中,跳动着一团团巨大威红的火焰。
众道士齐声颂毕,清静道长将袖间拂尘往鼎炉中一丢,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拂尘被鼎炉吞没,内中的火焰猛然化作一阵摇头摆尾的金色狂风,四下席卷开去,舔过之处,皇苑内的所有花草树木尽成灰炭。
巨大火焰窜入天空,厚黑的烟雾中,一条红金色的巨龙若隐若现,两条粗长的龙须随着龙身在皇苑上空翻腾舞动。
在场所有宫女、太监、侍卫、嫔妃见状,齐齐惊叫起来。
清静道长见状亦面色大变,高叫一声:
“不好!”
朱洪武从苑东首座上噌地立起,指向天空:
“大胆!此乃何物?”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中的巨大火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闷吼:
“滚!”
瞬间天地爆响,一阵巨大的闪电惊雷向皇座处连环劈来,朱洪武忙低头抱过马娘娘,二人一躬身从东苑高座上囫囵滚下。
一阵耀眼的白色电光闪过,两张皇椅被闪电劈得粉碎。
朱洪武扶起惊魂未定的马娘娘,天空上的巨焰内突然传出轰然大笑:
“道是开朝男儿汉,原为庙前小癞患,贪得无厌剐民膏,坑蒙拐骗你全干!讨饭贼,限你七日,速速滚出我金陵城,否则,我先吞了你家小儿的生魂,再连降十日暴雨,倒灌长江,把你那三宫六院、百万铜臭军兵,统统涮出城去!”
雷声方罢,天空中的龙形烟云巨尾一扫,冲天而去。刹那间,皇都中所有的宫闱、殿庭、灯笼、火烛、所有带有光亮的物什中的所有火苗皆尾随着巨龙冲天而去。
皇都上下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清静道长被离去的火焰势头掀翻在地,大叫一声,头顶的道冠被火焰舔燃,他忙往头上一抹,道冠落地,“咻”一声化成了灰烬。
朱洪武与马娘娘上前,急道:
“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静道长抬袖抹去头上的汗珠,叹了口气,道:
“回禀圣驾,回禀娘娘,错了,全错了!”
朱洪武一听愣住:
“什么全错了?”
“回圣驾,八年前,将太子旧病复发一事归咎于沈万三。。。全错了。”
马娘娘急了:
“何出此言?你快说个明白!”
清静道长:
“贫道的问天大典,已替圣驾与娘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了个明白,只是。。。。。。”
朱洪武道:
“只是什么?”
清静道长面有难色:
“只是。。。”
丞相刘基、军部刘大人、礼部孙大人、商部马大人、军部东、南、西、北四帅及御林军等一众重臣,见状也纷纷催道:
“只是什么?快说!”
清静道长看看左右,低下了头:
“请圣驾摒退左右。”
朱洪武一愣,看看满朝文武,眉峰拧起,道:
“都退下。”
满朝重臣及御林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领命退去。
整座皇苑退得只剩朱洪武夫妇、一名太监内侍与一名贴身宫女。
清静道长这才噗通一声,伏袖跪在朱洪武与马娘娘面前:
“启奏圣驾、娘娘,方才现身的,乃是一条长年熟睡于金陵城底的千年金虬,只因这些年来,此地逢诸王争雄,生灵涂炭,百万阵亡将士的鲜血浸入城底,唤醒了它,故而开始在地下翻滚,以致城基屡屡塌方,就连太子的元神。。。也是遭它掳了去。”
马娘娘闻言,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两旁内侍与宫女惊慌而上:
“娘娘!”
朱洪武一手拽着瘫倒在地的马娘娘的手,嗓音也不由颤抖起来:
“你说我儿,我皇儿的魂魄。。。是遭这金虬掳了去?”
“正是。圣驾想想,当年城基首次塌方之日,便是太子发病之时,之后城基再建、屡屡塌方,太子重病、屡医不治,其中便是因果。”
清静道长定声回道。
朱洪武跺脚道:
“可恨!八年前,那沈万三分明已替娘娘和皇儿看好了病,孤才准他散尽家财,发配云南,自生自灭去的。怎么,他号称神通盖世,那时却未曾发现皇儿元神已被妖孽所拘?!”
清静道长道:
“圣驾,金虬非妖,这才难办啊。。。”
马娘娘清醒过来,抖着双手,拉住朱洪武的皇袍:
“圣驾。。。这虬龙早于我们来此,若它存心要盘踞此地,旦求圣驾顾及皇儿性命,我们。。。迁都罢!”
朱洪武一听“龙”字,登时一股大火蹿上胸头,他攥紧拳头,道:
“岂有此理!它要便它要,孤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便要拱手让他?孤偏不信!当年我师父替我起名朱重八,乃取同音自‘虫八虫夏’,乃真龙第六子之名,我便要看看,是我这条真龙命硬,还是它一条虬龙命硬!”
遂往外殿方向高声命道:
“宣,御林军、刘相、左右督卫、东南西北四军四帅速速来见!孤今日便要将金陵城武装个寸土寸兵!”
马娘娘颓然坐倒在地。
“是!”
小内侍立刻起步飞奔,将至内苑出口,又听朱洪武道:
“慢!派人速去云南,寻回沈万三。”
朱洪武扭头又对宫女道:“去寝宫,取孤的尚方宝剑来,七日后,孤要亲手斩下那头孽虬!”
见地上的清静道长一径摇头,朱洪武道:
“怎么,你不信孤能赢它?”
清静道长两袖合揖,恭敬道:
“龙子之争,贫道无能相助,还请圣驾准我弃观从野,归隐山林,放我观内子弟,撤出金陵。”
三更天,金陵皇城,太子殿内。
太子床帏之侧,马娘娘愁眉深锁,脸上泪痕两行,深可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