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枯槁的白色从庄休的发尾开始蔓延，覆盖那一头及腰的漆黑长发，而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枯瘦，看起来就好像数日未曾进食一般。

“来，让我们再来一次。”

……

“啪嗒。”

黑子停落在棋盘边角，惊醒刚刚自梦中醒来的庄休。

“师兄，你又让子了！”

心口被洞开的女孩坐在庄休对面，只是不同于梦中的场景，此时的少女正穿着一席工整的灰衣，气鼓鼓地看着庄休，活像个鼓起的河豚。

枫叶从窗边落下，缓缓飘落在庄休肩头，随着些许微风抖动，如同将死的蝴蝶般无力。

“云悠师妹，棋印证的是人心，无非争与不争，何来让子一说。”

庄休机械般的勾起嘴角，平静而干枯地棒读着不知念诵了多少遍的台词，而目光则定格在那几乎被将死的白子上，久久出神。

“师兄？师兄！”

一只手掌不断从庄休眼前晃过，庄休回过神，却发现好几个师兄弟正站在云悠身后，用几乎同款的眼神，担忧地望着他。

“我们叫你好久了，你没事吧师兄。”

“……我没事，别担心。”

庄休听着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干瘪话语，故意勾起的嘴角不自觉地平复，随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棋院外走去。

“庄师兄真没事吗？晚课都没安排，棋子也没收，甚至……”

某个师弟笔画了下庄休肩头的枫叶，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其他道童打断。

“嘘，你快别提了，万一让庄师兄想起来，他又得亲自领着我们上晚课，这次好不容易犯点糊涂，就让他休息吧，晚课咱们又不是不能自己上。”

“但师兄那样子，好像不是，诶？云悠师妹呢！”

……

“咳咳。”

练武场内，庄休刚刚握起镔铁剑，却突然觉得喉咙中划过一抹甜腥，甚至眼前的一切都虚幻了几分。

枯白发色在庄休身上一闪而过，但除了庄休自己，无人可以看到这种异象。

“身体快撑不住了……真是，废物。”

庄休强行咽下血腥，无视眼角划过的系统面板，强行支起身子，比划剑技。

【距玩家降临剩5时45分26秒】

倒计时依旧在不断缩减，无声地告诉庄休，他的时间不多了，等到玩家降临，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失去杀死苍狼王的机会，甚至自己的性命也会直接消散。

毕竟硬要说，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可以算是副本，而苍狼王和他，则分别对应关底boss和隐藏boss，而玩家永远不会放过能够得到更丰厚奖励的隐藏boss。

《山海纪历》，一款以山海经为蓝本，掺杂先秦典籍，以王朝争霸，百家争鸣和人妖争端等为背景，发行一年后走出国门，风靡全球，被誉为第二人生的神话向游戏。

不过这个第二人生某种意义上并不是什么美称，因为这款游戏过于真实，真实到没有加点、没有自动采集，真正意义上让玩家除了无限复活和可以靠杀戮修复武器、伤势、宠物外，和NPC几乎没有区别。

如果不是玩法众多，自由度高，节目效果频出，且不用在意现实的勾心斗角，这款游戏估计很难火起来。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玩比魂系还魂系，从数值到操作全被NPC暴虐的真实游戏。

至少庄休不喜欢，特别不喜欢。

但他必须亲手杀死苍狼王，不为别的，只为了他这一世呆了18年的家复仇。

【你演练了一次十步杀一人，熟练度＋1】

系统消息从眼角划过，看着那蚊子肉般的熟练度，庄休的手臂却依然没有抖动，就好像早已习惯自己的努力只是杯水车薪。

【熟练度＋1】

“剑为礼器，两面皆刃，为的是警醒持剑人，三思而行，莫留悔恨。我道家修行，讲究清虚自然，在周天筑基完成前，你们只可用剑护身，但切记，莫沾性命，莫执妄心。”

教习的话在庄休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让庄休的剑法更加急促几分。

庄休穿越前，正值游戏3.0【妖霍人心】更新前瞻，因此他清楚的记得，1.0【礼崩乐坏】和2.0【百家传道】的源头，都是妖类叩问人族边关，逼迫百家前去镇压。

只不过【礼崩乐坏】是因为某些又菜又爱玩的国主在百家官僚走后玩微操，把国家玩崩了。

而【百家传道】则是因为诸子百家镇守边关的时候，培养新生代的学府被妖类摧毁大半，不得不大规模招收玩家群体。

很不幸，庄休所在的枫山道院，就是道家学派被摧毁的学府之一。

甚至枫山道院在1.2版本前，还是一窝狼妖居住的妖窟！

几缕血丝爬上庄休的眼角，为他的气息添上几缕邪异。

“师兄！你在做什么！”

云悠的声音从门边响起，打散庄休那逐渐偏激的炁机。

在一次次与妖狼的争斗中磨练出的剑技渐渐停下，连带沉重的呼吸不再被风声遮掩，直接暴露在世间。

“道院不允许我们带着强烈情感练剑！这样会堕妖的！特别是你，师兄，你是无垢，最是容易被外魔影响。”

“我知道……”

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返虚，炼虚成道，炼炁士的境界框架。

而之所以称为框架，不过是因为百家会根据他们的理念进行一定的更改，如庄休所在的道家，便将四境拆成十二楼关，单炼精化炁就有百日筑基、服炁易胎、存思定心三关。

不过对道院学子这种道家直系来说，百日筑基和服炁易胎可以一起进行，虽然时间从三月延长到了一年，但却能在壮大体内先天一炁的同时，褪去杂念，为后续的存思关觉醒本命之术做准备，而不是单单让身体辟谷。

而未能存思定心，却又褪去了所有杂念的状态就是无垢，即使是道院，每百年也才可能出一个。

“但我必须这么做。这是我在第257次轮回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庄休在他和云悠之间划出一条剑痕，眼中闪过一道癫狂，但很快就被怜惜与痛苦给压下。

“你只是我提醒自己不在错误时间化妖的残影罢了……别多管闲事。”

存思关觉醒本命之术是道家炼炁法的专属能力，一旦堕妖就会逐渐消失不见。

而庄休之所以能困住苍狼王787次轮回，不过是因为他在燃烧自己的本源，强行催动正在孕育的本命之术。

白发枯瘦的真实景象再度闪过，庄休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沉默半晌，看向早就已经死去的师妹，低声道。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去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