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一家家境并不富裕,晚饭时桌上只有三个菜,一荤二素。若是季修缘没有入住,他们一家人应该是一荤一素度日,甚至可能很少有荤菜吃。
赵文刚从正房睡醒,头昏脑涨地就要吃晚饭,惹得杨秀有些不开心,只好向她讨饶,承诺以后在家不喝醉。匆忙吃过晚饭,啄了一口旁边坐在宝宝椅上的女儿的小手,赵文告知杨秀一声,便去城门那边值夜,补上他人下午替的班。
季修缘出来吃饭的时候若有所思,夫妻二人也没打扰他。
整整一下午,季修缘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就把自己关在厢房里,仔细推算梳理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发现一个被自己忽视已久的问题,那就是当年成就圣王将古孽神斩杀之后,在自己沉眠岁月长河之前,树兄让自己转告仙界众神两件事:
第一,他取巧避开的最后一场劫难将会与天地命数相连,一损俱损。
第二,天人纪元开始后,仙界每隔一万年都将会出现改变时代的变数,开启崭新大时代。
第一点他早有准备,但是后面这一件事,因为是沉眠十万年中发生的,当初的他并没有太在意。
如今回想起来,这个问题可不小。能被天道化身称之为时代变数,意味着它们对此方世界的某些构架会产生影响,甚至于重塑。
靠后的几个时代变数的影响或许还未稳定,但在他刚沉眠那几万年,那几个时代变数,必定已经对如今的世间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影响。
如今他修为低下,以防万一,需要知道被改变的构架是哪些。
季修缘思来想去,有些无奈。若早点想到这件事,当初苏醒,直接从登天台旁抓一个从他沉眠开始苟活至今的神道老王八,让他汇报一下所见所闻,就没有现在这么麻烦。如今他境界太低,推算了几个时辰一无所获。
季修缘想得入神,空口扒着饭,叹了口气。一旁的杨秀见状,有些紧张地问道:“小弟,是我做的菜不合胃口吗?”
“啊?...哦哦,不是不是,很好吃!”季修缘回过神来,连连摇头。
“那就好,多吃些。”杨秀松了口气,微笑道。
季修缘吃完饭,想帮杨秀收拾一下碗筷,被果断拒绝了。他接不过手,只好蹲在一旁,逗逗宝宝椅上的赵幼君。
突然的,季修缘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人,这些人口中没准有他想知道的。
于是他扭头问杨秀:“嫂子,咱这城里有没有那种专门讲传说故事的说书人摊子?比如说仙界、神仙这些的。”
杨秀正坐在井旁洗着碗,手里的动作没停下,回道:“这个呀,有的。在城中心的八大不夜街里头,从西市直走过去到拐角,聚德轩的外场台上,常年有一位老说书人。”
说到这她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思考了一下:“往年我去卖绣品,路过聚德轩,经常见到他。不过前几月不见他人,倒是有个年轻人在上面,似乎接了他的班,瞧着比你大一些。嗓门不大,不过台下听众比老说书人在时要多。”
季修缘又问:“那他晚上可会出摊?”
“应该会,你赵大哥前不久去了趟夜集,当时听了小段,回来和我说故事挺新奇。”
“小弟问这些作什么?”
季修缘在考虑着此法是否可行,于是随口说道:“我自幼在山里修习,从来没听过说书,有点想去听听。”
“这样啊,你等一下。”杨秀闻言,腾出双手在衣角上抹了抹,起身往正房里去。
片刻后她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六颗下等灵石碎片,她一边向季修缘走来,一边叮嘱道:“听一轮赏一颗灵碎,这是老规矩了,当然不满意咱也可以不给。”
“这些灵碎你拿着。”
“要是有多余的,在夜集上买点东西吃,聚德轩左手边有家糕点不错,两颗灵碎三块的桃花糕,甜糯适中,可以尝尝。”
不等季修缘言语,将六颗灵碎塞进他手中后,杨秀又坐回小凳上清洗碗筷。
“快去吧,趁着天还早,人不多,应该可以抢个好座位。”
少年有些发愣,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有些后悔对着这个善良贤惠的女人胡说八道。
“嫂子,我也可以在夜集上摆摊吗?”季修缘想起来身边还有一张虎皮和一些虎骨没卖。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交摊钱拿挂牌,两颗灵碎摆一次,收摊为止。”杨秀答道。
季修缘皱眉,“官府收的?”
“是,也不是。”杨秀叹了口气,“律法上是没有这条,但那些收钱的人背后的靠山就是官府中人。若是不交钱,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有官兵打着扰乱民生的旗号,过来收缴你的摊子。”
“若不是我的绣工还算说得过去,有贵人愿意买我的锦囊,还能有些微薄收入,我是断不会去摆摊的,太容易血本无归。”
季修缘疑惑:“就没人向上面反映?”
“反映不了,边境城镇都是文武分家,城主是武将,只管着边防大军,管不着城内事务,皇家专派的文官太守被赋予了监督武将的职责,权力非常大。我们能知道这些内幕,是那一波又一波上报者的血的教训。”
“我们这里是西城围,是一般人家的居所,而在城里最西边,有一片穷窟,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人就是那些上报者、或者是与官作对的人的后代,被登记在册,不得经商或参军从文,自生自灭。即便再有修炼天赋的后代,也不得纳灵,子子孙孙都没有翻身的希望。”
“官官相护,压榨民脂民膏,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唉,真希望老天爷能收了这群恶官。”
季修缘听罢,心中有股火气,却不急于一时。
于是他缓缓起身,一手负后,布衣少年淡笑道:“嫂子放心,天若不收,由我来收。”
杨秀只当这是眼前少年一时的豪言壮语,当不得真,却也捧场笑道:“那嫂子就等着你让巡阳城海晏河清的那一天,再给你烧一顿大餐!”
“一言为定!”少年闻言,摸了摸幼君的虎头帽,乐呵呵地回自己厢房取出包袱,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嫂子,我出去逛逛。”
“早点回家!”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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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阳城西,西市夜集。
华灯初上,行商走贩,才子佳人,漫游街上,恰如天星散于夜幕,聚散却可随心。
季修缘定了定神,在市集口四处张望了一番,只片刻便确定了管着这片市集的人。
此人五短身材,贼眉鼠眼,眼光不怎么流转于摊位上的货物,更多的是在摊主胸前和好看女子身上。
他手上拿着一串挂牌,无聊的甩动晃悠着,样式与摊主胸前的挂牌一致。看架势似乎刚从市集另一边巡到这里。
季修缘直接朝管理人走过去,朝他递出两颗灵碎,然后伸出了自己另一只手。
管理人挑起眼皮,调笑道:“生面孔啊,还挺上道!”
季修缘面无表情,也不应他。那人见季修缘如此,也不自找没趣,收了钱,把挂牌往手上一扔,就绕开他,摇头晃脑哼着小曲走远了。
季修缘仔细瞧了瞧挂牌上的数字,是灵气印出,里面有个泥人境的小手段,到了时间数字就会消失。
将挂牌戴在胸前,季修缘往前走了段路,瞧见两个铺子之间还有一块空地,询问旁边的铺主后,他解开包袱,席地而坐,静候来客。
没过多久,摊位旁就围上一些人,其中的几位只是看个新鲜就走了,但是也有识货的。
一位身穿石青色长衫的老者蹲下,仔细摩挲着虎皮。过了片刻,他微微颔首,随后又捡起一块虎骨。
老者一边徒手量着虎骨长短粗细,一边开口与季修缘问价。
季修缘想了想,说道:“前辈,这样吧,我不瞒你,你也别蒙我。这虎皮与虎骨,是我师傅从一只成了精的大虫身上取下来的,师傅也因此,到如今还在闭关疗伤。你这手法一看就是个行家,肯定也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取。”
“我虽是第一次摆摊,但一眼就看出你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索性价格你来定,对得起咱这良心就行。”
老者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你小子,用好话把我架着。”
“这货你不好出,放心,我也不占你多少便宜,一口价,五颗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