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这屋子里随便一个人动动手指头就能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自己,因此进屋后很识趣地找了个角落默默站好,听着里边各位大佬讨论军事与地方政务配合问题。
吵来吵去,无非是对左良玉是战是抚,对顺军是联是敌。
正如袁继咸在城外犹豫,这帮人的立场无疑都是倾向于左良玉的,尤其李自成建立政权时选择对农民三年不征,却对高官大员实行“追饷”政策,导致大明官员对闯顺政权恨之入骨,
于是李自成山海关战败后,原本传檄而定的大部分地区便立刻掀起反旗,屠杀大顺官员,重打大明旗号对抗李自成。
若没有建奴这一档子破事,这群人这么搞也就算了,但眼看如今阶级斗争已经升级成了民族斗争,还守着眼前这点利益不放就说不过去了。
说白了,他们只在乎自己是不是县令、知府,至于皇上是谁、要留什么发型,他们并不在乎。
袁继咸低头听了半天,抬头看到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正站在角落,不由得抚掌大笑,指着刘慎对身侧一名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说道:
“文伯,快看!这便是自辽镇边军来的‘匹夫’了!”
一时间,堂内嘈杂声响变得悄无声息,无数大佬的目光转头望来,或疑惑或深思或平淡,看得刘慎身上发毛。
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朝着堂中各位大佬弯腰行礼问好。
倒是袁继咸身边那名身穿一袭灰白长衫的中年儒生抚着自己的一撇山羊胡,笑着开口:
“常闻老师麾下人才济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区区一个辽地边军小旗居然也能知晓复社大义,可知我大明文教昌隆,中兴有望!”
然后询问刘慎:
“但我记得宁人从未入仕,也从未在北地久留,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字,你又从何听来?”
什么意思?
刘慎怔怔抬头,又想起此人字文伯,兼之提到了“复社”这个名字,细想之后,脑海中瞬间一阵嗡鸣。
坏了,抄到正主身上了!
顾炎武,字宁人,籍南直隶昆山。虽从未入仕,却是南明复社的核心成员,与眼前号称“山右二义士”之一的薛宗周乃是同道中人。
刘慎可以靠抄袭这等大义凛然之言震住袁继咸,却镇不住早就听过此话的薛宗周!
这下他有点汗流浃背了:“下官也是在北地道听途说...”
“是吗?宁人在辽镇名气竟然如此大?”
薛宗周疑惑不已。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紧接着一名传令兵快速入堂,跪地向袁继咸禀告:
“大人,城外发现楚镇哨骑活动痕迹,自今早开始我们已经有两伍夜不收联系不上了!”
“左逆哨骑?”
袁总督的脸色缓缓阴沉,冷笑一声:
“早上还连发两封塘报邀我往江上见面,这边哨骑都已经摸到我城下了!宁南侯啊宁南侯,你也太急了一点,昨天我若亲自去见他,此刻怕已是他帐中囚犯了!袁震!”
一名总兵官立刻出列:“末将在!”
“遣精骑沿江西进,至蕲春而止,务使蕲州塘报一日一发,不可中断!沿途但有逆骑踪迹,格杀勿论,切不可使其进江西一步!”
“末将得令!”
袁震重重抱拳,抬头时浑身煞气勃发,堪称一员虎将。
只是尚未转身,堂中又传来一道声音:
“杀鸡焉用牛刀?总督大人,末将张世勋愿替袁总兵往蕲春一行!”
不知为何,刘慎隐隐约约看到他瞥了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