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隐啜了口茶,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旧唐书·魏徽传》中这一段话其实放在了生活中用以归纳总结人心也是很实用。对于过错和得失,君子往常可以推人及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过很多事也都是推己及人的,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就用了这点人心中的习惯逆推得出了一个有利于君子所为的概念——我以为这是因为大多数时候,人们只能考虑到自己,很难完全的共情别人,也许是基于经验和身份背景等事物的隔离,也许是出于别的,总之,再怎么‘设身处地’的琢磨,任何人也无法成为另一个人,于是每个人最终其实都囿于一己之见中。坦荡的人自然觉得人做事都应当坦坦荡荡,而好猜忌的人自然爱揣测别人所作所为是否别有用心……换到了女丁上,也是换汤不换药而且一切都有迹可循的。”她放下茶杯,看向伶舟絮:
“比如‘嫉恨’这个词,这两个字它原本都是竖心旁的,可是屈原把‘愱’字换成了女字旁,同时还在诗作中写‘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这就是一种投射——”
“因为他们丁的彼此忌恨,所以他就觉得女性肯定也是这样,然后就把这些流露到字里行间甚至把字都给改了?”伶舟絮问。
萧隐点头。
伶舟絮思索了片刻:“‘女人心,海底针’,这个说法是不是也一样?是丁的自己好猜忌,这才把这一切栽赃到女的头上?”
萧隐:“不错。还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些都是他们的自我投射,可他们绝不会说是因为自己贪图享乐这才让女的不得不沦落风尘,也不会说是自己的同性们挑起了战乱这才导致山河破碎百姓苦,他们只会说,是‘女人不对’‘女人不妥’,或者用这些来‘代指丁人的过错’。”
“可是女人不可能完全‘代指’丁人的,”伶舟絮皱眉:“女丁有别啊。”
萧隐:“是啊,他们也知道,他们故意的。毕竟只有把女人推出去顶罪,这才方便保全丁人的利益,只有削弱了女性让女人不能念书,不能出门,让女人普遍只能给丁的打下手,甚至让女人根本不能出生,这才好让丁人有更高几率得到资源晋升。”
伶舟絮皱眉更深,沉默片刻,她忽然啐了一声,“诡计多端!”
萧隐提壶给她倒了杯茶,伶舟絮仰头一饮而尽,依然眉头紧锁。
“而且当他们这样对付女性时,其实所有女人都会因此受害。”萧隐想了下,到底还是讲这句话说了出来,伶舟絮闻声立刻抬头看向了她。
萧隐:“女人是身为女性的人,这个性指的是性别,女丁(男)有别所指的别,其实也是性别。敌方之所以那么处心积虑打压我方,其实也是因为他们想要给自己这一方的性别群体谋利,而絮姑娘和我,我们之所以会因为女人受害就愤怒,也是因为我们同为女人。
“虽然你我现在看似还‘活得好端端的’,但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只要敌方还有一息尚存,那么压在你我身上的这座与‘性别’问题相关的巍巍高山就绝对还会吊魂不散。因为敌方只要还有任何一个人存在,那么就势必还会巩固剥削我方的制度——毕竟他们之所以造出来现在‘尊丁仇女’的制度,就是为了让自己掌权,维护自身利益。既然我们所受的困境和他们所造的制度脱不了关系,而他们所造的制度,又是为了给他们自己谋利,那么,要想彻底毁了这个制度,我们就需要把敌我分离,并最终消灭所有能构建那个制度的人——我们的敌人,换句话说,要想彻底从性别问题中解放女人,那么我们就无疑要‘追根溯源’‘斩草除根’。”
她看向了伶舟絮,目光坦然而凛冽。
伶舟絮心头忽然猛地一跳,一股冷汗忽然从她后背渗了出来,只刹那间,她好像有些明白过来萧隐究竟什么意思以及萧隐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了——她是想救人,也是想杀人——她说,要从性别问题中彻底解放全体女性,就要建立一个彻底实现性别分离的社会。
“可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伶舟絮静默片刻,终于忍不住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