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这道残缺不全的咒法是用于控制他人心神,却不曾想会有如此大的弊端。
若想控制他人如提线傀儡,仅仅知其心念,掌控其肉身是远远不够的。民间戏术悬丝傀儡的大成者,无一不是能够将自身意识心神赋予傀儡的老师傅,通过日积月累与傀儡慢慢磨合,无论是傀儡对人,还是人对傀儡的了解都已盈满。台下看客看人,便是人在操纵傀儡,看傀儡,便是傀儡在操纵人,令人赞叹叫绝。
而这“傀心术”便是取其核心要义,因此作为施咒者的余无忧,在感知中咒者林又又的心神的同时,也会受到相当大的影响,二者的心神如同被一根丝线相连,只是余无忧占据主权,单方面获取,也单方面深受其害罢了。
心神逐渐平缓恢复清明的余无忧若有所感,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还是那一身黑衣的孩童此时正坐在稍粗的树枝上,一双小脚晃荡,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那个眼神,不知为何,余无忧想到了荒漠中的鹰鹫。
步入绝路的走兽奄奄一息,鹰鹫始终在它头顶盘旋,投来的目光并非狂热渴望,而是与此刻如出一辙的漠然冰冷,这视线编织成一条绳索,缓缓勒进走兽无力起伏的脖颈,悄无声息。
队伍领头的是一个身形高挑纤瘦,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女子。肌肤赛雪欺霜,与其说白皙,说是苍白更为合适。
同样的清冷气质,相较余无忧见过的童白梅,这个女人少了那份盛气凌人,更多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想来她就是二长老王琳了。
擦了擦脸上各处的血丝,余无忧步子有些虚浮地向队伍而去。
这样的女人只怕抱在怀里都冰冷刺骨。余无忧打量着女子的同时心中暗想。
对于这个百年来第一个出现在玉剑宗的男人,王琳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似乎并没有将这件看似大逆不道的事放在心上。
“余长老。”弟子们恭敬作揖。
这场面,余长老十分受用。
装作有些拘束地点头笑了笑,恢复正容,余无忧向这个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女人道:“在下余无忧,此去一路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还请二长老海涵。”
王琳只是微微点头,又扫视了一遍众弟子。
没有过多的嘱咐交代,亦或是在余无忧到来之前便已经交代完毕,玉剑宗下山历练的队伍就这么出发了,一路上除了细微的脚步声,再无别的响动。
余无忧倒是理解,毕竟带头大哥是块带尖棱的冰,底下小弟谁敢放肆,哪怕被看一眼都要僵了半个身子。
实在无趣啊。
玉剑宗藏书阁内,林又又坐在余无忧平时坐的椅子上,双手叠在桌上,枕着下巴,双目无神。只是秀眉时而皱起,时而舒展,一如纷乱的思绪。
……
“白师姐,找我何事?”
“林师妹你来了,是这样,明日清晨劳烦你去接余长老与下山历练的弟子们汇合。”
林又又闻言一愣,眉头蹙起。
“怎么了?为何这般神情?”白凝脂奇怪地看着她。
“他……他也要随去?”
“没错。”
“可他现在……”
支支吾吾半天的林又又一抬头发现白凝脂正盯着她,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下意识又低下头去。
“他现在?”白凝脂面露狐疑之色。
林又又情急之下只能扯出一个笑容,作嫌弃道:“他……他不过就是个凡夫俗子,去了只会拖长老和师妹们的后腿,带他去作甚?”
“林师妹,这种话日后切不可在余长老面前说,更不能在私底下与同门议论,他如今是长老。”白凝脂表情严肃道。
“是……”
见少女认错,白凝脂板着的脸也松缓下来,“此事乃宗主亲自吩咐,余长老也愿意前往,容不得我们说三道四,你且去做便是。”
宗主吩咐?为何?他又为何愿意去?他身上的伤呢?
纵使林又又心中疑虑万千也不敢再去过问,只得领命离去。
……
烦躁不已的林又又抄起旁边的书便摔在了地上,“啊——我干嘛管他的死活……”
待到急促起伏的胸脯逐渐放缓,少女又将书捡起来放回桌上,盯着那本名为《小卦象》的书喃喃自语道:“若不是需要他为我拔除剩下的那道火气,我才不管他的死活……”
记得从前有个非常厉害的骗子,谣术炉火纯青,纵横江湖多年手上从未沾血,杀过的人却数不胜数。挑拨离间借刀杀人是惯用伎俩,空口白牙不费兵刃耍得那些枭雄团团转。可就是这么一号人物最后落得个郁郁而终。他骗过太多太多人,却始终骗不过自己。
欺骗他人只能算骗术,能骗过所有人,包括自己,才叫真正的谣术,才是完美的谎言。
可连混迹江湖的老骗子都无法参透的骗术,对于陷入某种泥泞漩涡中的女子来说不过家常便饭,人之七情六欲真是奇妙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