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再次面对别离,而且这次是和汉使去往更远的长安,阿螺的心里满是不舍。子安知道阿螺的担忧也明白阿螺的不安,夜里两个人在各自的木屋里一夜难眠。
翌日清晨,陈子安穿戴整齐,带着满满的诚意来到沙马屋前,跪求沙马族长和吉妮阿妈同意他在去长安之前,让他和阿螺先定立婚约,待二人到了趋吉避凶之后的适婚年龄再正式举行婚礼。
沙马和吉妮高兴地点头同意了。
仪式选定在三天之后举行。春天的三月,草木开始发芽,在这即将春耕大忙之际,大家团聚在一起,共同祈祷祖先、神灵保佑,护佑迦罗湖各村各寨诸事如意,五谷丰登,也为迦罗湖最美丽的姑娘订下婚约。
订婚这日,村寨内外到处是牛角声和欢笑声,家家户户忙得不亦乐乎,大家杀牛宰羊,为订婚仪式准备着。陈子安把早已准备好用绢帛拿出,认真地写好的婚书,书写完成之后他拿在手里,反反复复地着每一句他发自肺腑的话语:
“日月星辰共鉴良缘,
长相厮守不离不弃。”
想到今生所有的时光能和阿螺一起渡过,陈子安心里满是甜蜜,他的嘴角不自觉得上扬,笑得有些合不拢嘴,看着窗外的迦罗湖此刻的春光,让他有些陶醉。这红红的绢帛婚书是他第一次去蜀地悄悄准备的。
暖意融融的春风吹拂着迦罗湖,阿依和一众小姐妹们簇拥着阿螺,按照迦罗国的习俗提前穿上了母亲为她缝制的婚服,从小把她带大的阿姆帮阿螺梳妆,系好衣带,阿螺的心乐得好似快要盛不下蜜糖般的喜悦,但也有莫名的紧张,她终于如愿可以和自己的心上人订婚了,虽说还不是正式婚礼,但她已经开始想象以后和子安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画面,她要为他生儿育女,想到这阿螺满脸飞霞。
备完礼,吉时已到。几个发髻飘着一条长长飘带的少年,手腕佩环,右肩挂剑,身披披毡,跣着足,一路口吹葫芦苼,双手捧住葫芦苼球状音斗,吹奏着伽罗独特的祝福旋律走在陈子安前面,身着伽罗盛装的陈子安骑着马跟着大家来到迦罗沙马族长的大屋前,早已等候的族人们吹响了牛角号,擂鼓齐鸣。子安立刻下马,快步登上大屋的台阶,来到大厅早已等待的沙马族长跟前,诚恳地跪在沙马和吉妮面前,给两位长者行大礼。礼毕后把陈子安把想取阿螺为妻的请求大声告诉大家,征得阿螺父母点头同意之后,阿螺在一众女孩们的簇拥下,羞涩的从红绫绕梁的里屋里缓缓走了出来,她脸上如这春日的桃花明媚照人,陈子安目光被深深吸引,他压抑不住的心跳撞击着他宽厚的胸膛,看着美娇娘,不觉间子安的脸上也有泛起了红潮。在众人的催促下,子安拿出婚书,看着阿螺的柔情似水眼睛把写在婚书郑重地交给阿螺。阿螺回给子安的礼物是一对大雁,象征着她对子安忠贞不渝爱情。
子安搀扶着阿螺一起拜谢了沙马和吉妮的养育之恩,大祭司用树枝为二人撒祈福幸福的伽罗湖水。
订婚依照迦罗湖的礼仪,身穿神裙、头戴神帽的大祭司为两个人沃盥,之后敲击着伽罗的神鼓,用充满活力和激情地为二人跳着神舞祈福,许多鸟儿们从远处飞来,纷纷落在村寨的树上,鼓声和鸟儿们的鸣叫和谐地交融在一起。
在阿依和另外一个女孩的侍奉下,陈子安和阿螺分别为对方浇水洗手。接着,完成滴血合婚之约。子安拿起阿螺送给他的金灿灿铜刀在手腕上割了深深的一道口子,很快鲜红的血就从皮肤迅速的渗了出来,滴落在木桌上放着的瓠瓜分成两瓣的“卺”里;子安把刀递给阿螺,阿螺接过刀,目光坚毅地看了一眼子安,举起白皙的手臂,手中的刀迅速地划过她细腻的肌肤,红艳艳的血涌了出来白皙的皮肤,滴落在“卺”里。子安很心疼,赶忙让自己手臂上的刀口和阿螺的手臂的刀口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两人眼中全是彼此,从此手腕上留下了对方的印记,彼此身体里流淌着血盟之约的承诺。
一旁的侍女们把滴了二人血的“卺”端起,交换着给二人喝下。喝下混合着血的烈酒,辛辣刺激着两人的喉咙,但是也激荡着彼此的心肺,燃烧着两人的爱恋,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酸甜苦辣的人生,现在只有甜。
侍女们将二人饮完酒的“卺”合在一起,用一根红线系住两个瓢的柄端,合起来依然是个完整的葫芦,交给大祭师。礼毕之后,大祭师大声宣告礼成。但这时候,因为陈子安度戒之约还有两年,阿螺还不能成为陈子安的妻,需要等到阿螺桃李年华方可成婚,那时陈子安正式成为伽罗的族人,才能和阿螺将前往迦罗湖祭坛向蛇仙行礼祭祀祈求之后,大祭师把两人今日系了红线的“卺”交给两人,才正式成为夫妇。
虽然还不是正式夫妻,但两个有情人订婚仪式还是让大家都非常高兴,沙马族长邀请迦罗部落男女老少一起品尝早已备好的酒肴,热情的篝火热烈的燃烧着,迦罗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迦罗湖湖畔,春日傍晚的天空,晚霞的光芒瑰丽动人,燃烧的篝火多么明亮,映照着有情人的脸庞上。大家大碗地喝酒吃肉,酒足饭饱之后夜已深,大家继续围在篝火旁载歌载舞,喝了好多酒的子安已经是步履踉跄,他紧紧地牵着阿螺柔嫩纤细的手,满心欢喜地和大家一起跳大鼓舞以此庆祝这甜蜜的日子,族人们载歌载舞从傍晚一直跳到了月亮高高挂上树枝,年轻的男男女女乘此时机寻找自己的伴侣,在迦罗湖边偷偷地谈情说爱。
春天的夜晚空气温暖甜蜜,月光温柔地照着大地,照着波光粼粼的迦罗湖,湖水上荡漾着细碎如白银一般的光芒,也映照着子安的心,月光照亮了阿螺美丽的面庞,子安偷偷拉着阿螺离开了,两个人开心地在迦罗湖边踩着柔软的沙子奔跑着,直到跑累了,两个人瘫倒在沙滩上,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伴着湖水的浪涛声此起彼伏,子安地拥着阿螺,深深地吻着阿螺。
陈子安吻了阿螺的唇,吻到阿螺脖子的时候,阿螺怕痒,笑了起来,红红的脸蛋上两只圆圆亮亮的眼睛,好像夜里两盏小灯笼,她倒在子安的怀里,声音软软地说道:“多么圆满的月亮呀!”此刻天上的月亮周围没有一丝云,明净极了。
“多么美丽的阿螺呀!”子安喘息着抚摸着阿螺的脸庞温柔地回应道,忍不住又吻了吻阿螺的唇。
“呵呵。你此刻在想什么?”阿螺问子安。
“我此刻吗?真话还是假话?”
“那肯定是真话。”
“我想要…征服你。”
“你早就征服我了,我的心全是你。”
“我知道我已经征服了你的心,我想征服你的…身体。”
“那,那你就来征服我的全部吧。”阿螺害羞的说完,吻了吻子安的唇就闭上了眼睛。可是只感觉到子安在她额头轻轻吻了吻,就没了动静。她只听到陈子安倒在她身旁,喘息着。
阿螺睁开眼睛,翻身抱着子安,问道:“你怎么了?”
“我答应过沙马,要遵守伽罗的族规,一定要到正式迎娶你之后才可以拥有你。”
“可是…”阿螺知道大祭司的预测,子安是为了她好,也就没有再诱惑他了,两个人安静地躺在沙滩上,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对了,你送我一对大雁是什么意思?”子安故意问道。
“你那么聪明,怎么喝酒喝傻了啊,这个也不知道!听阿姆说蜀地那边成亲都要赠与大雁。”阿螺满脸吃惊地回道。
“哈哈,逗你玩的,这个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会准备,大雁从一而终,不论是雌雁死或是雄雁亡,剩下落单的一只孤雁,到死也不会再找别的伴侣,是坚贞不渝的爱情象征,我说的对吗?”
“对,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人间纵有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的情之所钟,愿此生,来生,永生都是为你而生。”子安说完看着月光下的阿螺,情不自禁地又吻了阿螺的唇,把阿螺紧紧地拥在怀中。此刻的夜,浓浓的爱意弥漫在空气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被罩上了这个柔软的网,任是一草一木,一男一女,都不像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敞开了它的秘密,使人如梦如幻,仿佛这里有一扇看不见的门,通往一个看不见的世界,而这湖水就是那个世界的预演。
订婚仪式第二天,响彻天边的牛角声又一次响起,迦罗湖依然洋溢在欢笑声中。树上的小鸟在空中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好像也在分享着这个喜讯,那柔柔的春风正轻吻着大地,到处是勃勃的生机,迦罗湖勤劳的人们也开始了这一年的忙碌,而陈子安和阿螺手牵着手,依依不舍地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伤感着。
绿树环绕的伽罗寨门前,陈子安将出发去大滇国和汉使们汇合。这次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出行路途会更加遥远,他将和汉使们去往大汉最繁华的长安城,还要随汉使回父亲的故乡,看望多年未见的弟弟和继母。这次同行之人是汉使王然于、柏始昌等人马,沙马族长不放心,为陈子安亲自挑选了马匹,还让身边的僰僮一路照顾子安。
子安看着一脸不舍的阿螺郑重地对她说道:
“待我归来,定许你嫁衣红霞。”
阿螺看着子安,欲语泪却已下。哥哥们在一旁都取笑她,可是她就是难过,不舍子安,哪怕是短暂的离别。她把从小佩戴着的海螺取下给子安带上,对他说道:“阿爹、阿妈、阿姆都说这是我的护身符,这次远行,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保佑你一路平安,望你早日返回迦罗。”
“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子安深情地看着阿螺,在阿螺耳畔悄悄地说道:“我期待早日成为你的丈夫。”两人的目光缠绵在一起,难分难舍。
在二哥的再三催促下,阿螺才放开子安的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古道郁郁葱葱的的山林里。众人早已离去,只有阿依陪着她,阿依小声地说道:“阿螺,他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阿螺一直看着那片山林,直到夕阳西下。
回到部落,一轮弯月高悬。阿螺躺在草榻上辗转难眠,她偷偷地爬起来,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一个人骑马来到湖畔的祭祀神台。这是一座在人工堆砌的回子形三级四方台,神台用石砖砌筑成三道墙,最高处的蛇神立柱有10米,这里是迦罗国最高也是最神圣的地方,是护佑迦罗湖的蛇神和迦罗国沟通之地,每年举行祭祀,集会饮宴还有大祭司观象之地。
月亮已经藏了起来,漫天的星光下,阿螺迎着迦罗湖的风,一步步踏上台阶,看着眼前宽敞的平台上,待她的子安平安归来,大祭司将要在这里为她和子安祈福,在蛇神的见证下她将在这里正式成为陈子安的新娘。阿螺拿出订婚时子安交于她的那封红红绢帛婚书,看了又看,祈求着她和子安再见之日快点到来。
她想象着未来的一天大家载歌载舞的盛况,她不禁哼起了歌调,她的歌声那么轻灵美妙,随着风声传到了水底小黑蛇那里。他从水底迅速地游了上来,远远地看着星光下的孤单的阿螺。
阿螺在蛇神立柱前慢慢地跪下,双手合十虔诚地请求蛇神能够保佑迦罗,保佑大家,祈祷她的子安一路平安。
时光有时候很快,转瞬即逝,有时候又很慢,像河里行进中的河蚌,睁着大眼睛盯着它,也看不出它一点移动的痕迹,看的无聊了,阿螺坐到了陈子安离开前为她搭建的藤蔓秋千上荡着秋千打发着这无聊的时间。陈子安离开后的每一天,阿螺一个人常常来迦罗湖湖畔的祭祀台,思念无处安放的时候便拿出陶埙,睹物思人,一曲又一曲的吹,希望远行的他早日回到她身旁,期待重逢之日快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