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漫漫,时间漫慢。
此时的迦罗湖平静美好,沙马族长看着陈子安和阿螺一天天的长大,他知道女儿早已心有所属,他也非常喜欢陈子安这个异族小子,更欣赏他的聪明能干,可族里的古老规矩是不允许本族女子随意嫁给外族人。沙马私下里悄悄的和妻子吉妮商议,妻子也是看着陈子安长大,对他疼爱有加,吉妮了解自己女儿的心意,两人心里都愿意打破族规让这对青梅竹马的孩子结成连理,就秘密地请迦罗部落的大祭司为二个年轻人卜卦预测一下将来的命运。
祭师坐在火塘前,口中念着咒语,把一只鸡杀死后净毛破腹煮于铜锅之中,等熟之后取出观眼,锅中的鸡眼一只闭一只睁,此乃不吉之兆。大祭司沉默了一会,皱着眉头告诫沙马:“卜卦为不吉之兆,两人的命运多舛,一切的因缘际会,都逃不出一个因果。况且外族人和本族女子的婚配本就不符合族规,不能为了一个外来的异族人破坏了我们部落的族规,不然天神会发怒的,厄运就要降临伽罗”。沙马夫妇俩听后很是失望,只能一声叹息,他们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在沙马夫妇眼中陈子安为人善良、诚实勇敢、才学过人,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更是宠爱至极,况且他的到来,给迦罗湖带来了勃勃的气息,族人们早已经接受了他,把他当成了迦罗部落的人。
吉妮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大祭司道:“让陈子安成为我族之人不就可以了吗?”
沙马看着自己的妻子,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呀,我们可以让子安成为我族之人呀!”
思虑之后,祭司告诉沙马,除非陈子安能接受“度戒”,之后经过洗礼,弱冠之年才能正式迎娶伽罗的女子。
沙马恳请巫师一定要想想办法帮助两个可怜的孩子。他把祭司占卜之事坦诚地告诉了陈子安,子安也知道伽罗族里的族规,更加明白沙马阿爹和吉妮阿妈的担忧,他立刻表示愿意度戒,他说自己早已把自己当成迦罗部落的人,他非常希望将来能够娶阿螺为妻,这是他的梦想,今后迎娶了阿螺之后一定会好好待阿螺,留在迦罗湖辅佐沙马,陈子安对着祭坛发誓:“今生生是伽罗的人,死也是伽罗的魂。”
大家选定了度戒的日子之后,就开始各种准备。
度戒当天一大早,法坛桌上摆着猪头、鸡、米等供品,大祭司又带上那顶插满彩色羽毛的高帽,披上长袍,右手握长剑,左手摇铃,口中念念有词地请出村寨里最年长和德高望重的人给陈子安讲述伽罗的戒律、族史、族规;随后,大祭师手持摇铃,用布一端拴在自己腰上,另一端拴在受戒人陈子安的腰上,一前一后走到神台前,在大鼓的鼓点声中大祭师手持铜铃起舞,绕台三次之后,解下布带将度戒人陈子安引上“天台”。
大祭司与受戒人陈子安用手各端一碗清水、各执火捻一条。受戒人陈子安跟着大祭司哼唱“十戒”歌对着黑蛇神的部落图腾发誓道:一戒呼天和骂地,二戒节桀咒风云雨,三戒言语伤父母,四戒瞒师骗友,五戒抛经违师教,六戒谋害世上好人,七戒畏惧强盗人,八戒偷盗做贼事,九戒欺凌弱贫民,十戒背叛伽罗族人。
“十戒”唱毕,祭师让陈子安把火捻掷于碗中,表示倘若违言,就与火捻同命运。
然后部落的坝上堆起了干木柴,烧成红火炭链。族人们高昂的唱起过火链歌。唱完高亢奋勇的歌,大祭司目视前方,陈子安紧随其后,在众人的见证下,不慌不忙,一步一步从通红的火炭上踩过去。
阿螺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她担心陈子安的脚受不了这样的考验,陈子安则信心满满,他早已和族里的人学习了应对技巧,更不怕烈焰的考验,他就等着今日的检验。
经过“火”的洗礼,伽罗人相信能净化任何人的灵魂,消灾灭难,锤炼人艰难险阻,勇往直前的伽罗无畏精神,这样的人才能是真正的伽罗人。
度戒过后,陈子安每天一大早都要跟着大祭司在祭坛跪拜祈祷黑蛇神护佑伽罗,大祭司则为二人消灾避祸祈祷着。
又到了一年的阳春,沙马族长派陈子安和老四木基去大滇国给滇王尝羌送迦罗部落驯养的马匹。
在大滇国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陈子安偶遇了正采购物资准备回汉的王然于、柏始昌。王然于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当年那个顽皮小子陈子安依然活着,而且已经长成了英俊高大的小伙,柏始昌声泪俱下地感叹着那次不幸的事,多年未见的几人又是伤感又是激动。柏始昌说陈子安愈发和他父亲当年很像,而此时的他们两人乌黑的发丝已经有了白发,眼角有了皱纹。
王然于、柏始昌热情地邀请陈子安他们几人办完事之后去二人在大滇国的家中叙旧饮酒。四哥木基见子安遇到家乡的故人,就让子安放心前去叙旧,他一个人去送纳贡的马匹。
在大滇王为汉使二人准备的府邸,大家叙旧饮酒,陈子安看着王然于、柏始昌沧桑的面容,听着好久没有听过说过的亲切熟悉的乡音,愈发怀念起父亲和那个日渐记忆模糊的曾经家乡。在和汉使的交谈之后,陈子安得知,汉使来大滇国这些年一直努力要完成去往身毒的任务,却遗憾一直未能完成,身毒道上常常遭到昆弥部落的阻止,故任务一直停滞不前。
“如果打通这条通往大夏的通商道路,将来能让大汉与西南域外各部落各国之间产生关联,这将是一条互通有无、互惠互利、共谋发展的共识通道。”
“可惜求道往西,皆闭于昆弥,莫能通身毒国也,难呀!”。
王然于遗憾地垂泪摇头感叹道。
陈子安知道昆弥部落骁勇善战,而且生性残忍野蛮,伽罗和大滇国各部落常常受到他们的这个游牧部落的侵扰。昆弥部落地处身毒道必经之地,肯定不愿让汉使寻径通过,破坏垄断前往身毒的财路,故而对汉使一定会多加阻拦。
王然于说老滇王尝羌面对自己朝夕相对的这个不听话的邻邦部落,也是很头疼,但为了两族的和睦,也不敢太过反对昆弥部落的阻拦行为。
“几年来我们多次尝试,交涉无果,仍然不能继续前进。”
“昆弥部落野蛮凶悍而且强大,是不容易通过的。”
“哎!时间就一天天消磨过去,我们都变老了,但我们一刻也没忘记自己的使命。”
“两位大人为何不继续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从来没有想过,吾虽身处异国他邦,大滇王和百姓们也尊敬我们,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生活,但是身为汉使,认准一个目标就只会勇往直前,不会改变初衷,只是遗憾求道不成!”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些日子我们对滇域的地理、物产、风俗都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回去之后可以整理西南志。虽然愧对我大汉皇帝的期许,但是也别无他法了。”
“我们打算在这春暖花开的时候准备动身返回汉朝,回长安禀告吾皇之后,打通身毒之事日后再做商议。”
“空怀壮志,有负皇上的嘱托,也辜负了陈君兄呀!”
王然于、柏始昌两人低头叹息着,涕泪不止。
“两位大人也不必这么自责,身毒道本就艰险异常,一路还要经过那么多部落,也许时机尚未到来。”陈子安看着两位如父亲一般的长者声泪俱下,不免也为他们感到惋惜,赶忙再次安慰两人。
“哎,希望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个时机。”王然于无奈地说道。
“一定会的。”陈子安坚定地说道。
几个远离家乡的异乡客越聊越起劲,聊完了共同的愿望,聊起家乡,陈子安知道了许多父亲儿时的小故事,还有继母和弟弟的事,在王然于给他的讲述中了解到汉武帝开疆拓土的雄才大略,能在一个伟大帝王的领导之下,让天下百姓过上富足安居的生活,这是多么美好的理想呀。陈子安渐渐理解了当年的父亲。陈子安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对王然于说道:“二位大人百折不挠,不贪图安逸生活的进取精神深深的感动了我。这些年我生活在滇国这片安逸之地,伽罗部落的族人更是待我如亲人,但是闲居非吾志,好男儿应该有两位大人一样欲振翅于寰宇的鸿鹄之志,我…我想…我想护送两位大人返回长安城。作为一个男人即生于世,不管乱世还是盛世,都应肩担使命和道义;还有我也想和你们去看看大汉长安的繁荣,将来有机会我想为大汉打通身毒道做点力所能及之事,让沿途的各部落能够过上安定繁荣的好日子,完成父亲未完成的使命。”
陈子安说出的话让王然于和柏始昌很是震惊,他们没有想到当年那个顽皮的小孩子已经有了这样的雄心壮志,两人都非常高兴,破涕而笑,思索片刻之后,二位汉使激动地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子安就告别汉使,从汉使府邸骑马出发赶回迦罗湖,一路上快马加鞭,午后时分陈子安回到了迦罗,他急于把遇到汉使和自己决定护送汉使回长安的决定告诉沙马。
见到沙马之后,他详细地和沙马讲述了汉朝皇帝开疆拓土的雄才大略和那个远方中原繁华的长安城,还有汉使们这些年来到大滇国要完成打通通往大夏国的通商道路,这将是一条互通有无、互惠互利、共谋发展的共识通道,虽然现在未能完成,但他感动于汉使百折不挠,不贪图安逸生活的进取冒险精神,他们的使命感和担当深深地让他敬佩,既生于世,就应该和这时代和滇国、汉朝祸福共当,将来如若有机会他也想为打通身毒道做点力所能及之事。现在他决定护送二位汉使返回长安。
说到这里陈子安心里是多么激动呀,但是一想到要离开阿螺很久,陈子安心里又万分不舍,他想去汉朝把那里的繁荣富庶带回迦罗。
沙马听后,慈祥地看着眼前激动的陈子安,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豪情壮志,这和自己当年是多么的像,他感到很欣慰,思索了片刻之后也同意陈子安的想法。
“去吧,孩子,我支持你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但是不要忘了我们伽罗!”
“沙马阿爹,谢谢您理解支持我,您放心,我就算去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会回来的,这里有你们,我的家人们!”
才说完,子安却瞥见了屋外一脸愁容、黯然转身离开的阿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