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还没有动静,大礼堂里灯光明亮,跟大教室没啥区别,我们便坐在那里看书。
这里说是一个旧礼堂,这个旧礼堂就是一个加强版的阶梯教室,看起来有点寒碜,但是够大,而且,座位前面有可以放置书本和文具的桌板。
我们学校还有一个新礼堂,在东校门最显眼的位置,正在建着呢,估计到大二大三应该能完工了。听说那个礼堂就很现代,能电影,能演京剧,但是,估计就不能看书了。
这么想着,我其实也不大喜欢那个新礼堂,不能看书,没啥意思。
要看电影,我们隔壁宿舍就能已经有人找到新据点,听说津霸公路那边很多小录像厅,屏幕很大,效果很好,高年级的不少同学都去看了,港片,老刺激了。
我不行,我还是喜欢看书。
这里就可以看书了。
这里的灯光好,座椅都粗糙,但很结实。
关键是人多,看起书更有味道,这是中学不可能有的感觉。
中学只有不教室,没有这么大的阶梯教室。
我觉得上大学唯一的好处就是有阶梯教室,乌泱泱的,都是学子,都是聪明的脑袋,都看着书,都想着事,如果说人类的认知有一个边界,这里应该是离边界最近的一群人,也是最努力拓展人类认知边界的一群人。
我喜欢他们,我喜欢这种战斗在人类认知一线的感觉。
所以我看书,我书不离手。
不光我看书,他们也这样。
我们到哪里都得看书,这完全不是我们的本意,也不是我们高考时设计的情节,这完全是这学校实在太卷了。
用桑海的话说:“他妈的,比在高中的时候还卷。”
我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上一两本书,这已经成为不得不有的习惯。
但那天我书包里装的不只是课本,还有一套线装影印版《绣像红楼梦》,这个版本的书太精美了,而且是繁体竖排,看了特别有档次,拿在手上,真是如观美人一般让人愉悦不已,那古香古色的排版,给人穿越的感觉,仿佛身边立着美人,或是红袖添香,或是痴情相望。
我也没有想到咱们学校古籍馆竟然能借出这样的东西来,我记得是时候,瞬间觉得这个大学没有白上,这样的好东西在外面都不容易看到。
所谓读书,好的书,漂亮的书,还是很重要的,难怪说人读了书,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敢情是跟书籍的版本装帧有关?
好的书,让人迷恋,这种可以让人和书建立起来的感觉,可能比书里的内容更加重要。
我手里拿着这个装帧精美《红楼梦》,瞬间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读书人,文人雅士,连粗口话都不好意思再说了。
读竖排古籍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在阅读的时候,你会不断地点头,而不像读当代普通的横排书籍,阅读的时候不断地摇头。
就冲着这一点,我觉得我的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逼格瞬间提高了很多档次。
我们的座位是在左边第二排,因为我们到的时间比较早,还能选好的位置,沧田往里走,桑海跟在后面,然后就是我和可旺,可旺靠通道,沧田在另外一边,我和桑海在中间。
你不要小看这种无意识的走位,其实这里面暗含着我们四个人之间不同程度的亲密关系。
我拿出我亲爱的《红楼梦》,得意地左右环顾,以为他们又会发出惊叹,艳羡的惊叹。
结果就听桑海呵呵一笑,说:“妈的,现在还看《红楼梦》,丢人现眼。”
“这个版本不一样,就是古籍版,知道吗?”我说,还在炫耀。
“还不是那个鸟样?都是那些字。”桑海说。
我说:“你看你,不明白吧?什么是文学,什么是艺术,知道不?”
“我初中的时候就看两遍了。”桑海不屑一顾。
“应该每个中国人都读过吧?”沧田说。
“不会,应该说是大学生都读过,文盲就不一定了。”我说。
“说实在的,我就没有读过。”可旺说。
“不会吧,课本都有的,”桑海说,“你没读过那你怎么考大学?”
“课本那几章也算吗?”可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