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温是在一匹狼的尸体边捡到俞寻的。
那匹狼死状凄惨脖子上全是血像是被什么猛兽咬断了脖子。
旁边只有个半大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身上到处都是伤,触目惊心,出气多进气少。
这匹死狼是怎么回事,显而易见。
军医把给这孩子医治时连连摇头直唤“造孽”,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全看天意。
天意让这孩子活了过来。
小孩儿不知道是何方人士,父母在何处,又为何会在城外的草原里遭遇恶狼,他醒来后一直茫然地盯着远方谁和他说话都不搭理,经常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好像那样就不会有人伤害到他。
若是有人离他太近,他就会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瞪过来像匹嗜血的狼崽子谁也惹不起。
军中都是些大老粗,看出这孩子可能遭遇了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杜温刚从京城来到边关,看着这孩子就想起自己一对可爱的外甥,便忍不住地一次次凑上去对他好。
一开始被瞪视甚至凑近点就被啊呜狠狠咬一大口,后来这孩子大概是看出杜温不会生气也不会离开,便由着他了。
洗干净的小孩儿长得白白净净,俊俏得紧,成天抿着嘴沉着脸,倒显得很可爱,杜温便忍不住笑了笑,摸摸他的头,然后又被那孩子闷不作声地一口咬上来。
小孩儿被救到军中两个月后,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那是大半夜,牧族夜袭,杜温临时上阵击退了敌人,同军中将领们商议好了事,回来就看到那孩子蹲在自己屋前,慢慢开口,嗓音嘶哑,说话很不利索:“你……可以,教我,怎么,杀,人吗。”
杜温诧异了一下,把他领进屋里,顺手找了件衣服给他披上,半晌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杜温问过几次,小孩儿一眼都没看他。
这次小孩儿终于回答了:“俞寻。”
杜温颔首:“你爹娘呢?”
俞寻沉默下来,杜温不催他回,也不让他不回,不紧不慢地等着,好半晌,俞寻才重新开了口:“我家,住在,这,附近的村子。那些,牧族,洗劫了,村子,除了我,其他人……都已经,没有了。”
他慢慢说着,艰涩的语调也开始变得流畅。杜温听着,递给他一杯茶水,道:“你想从军为你爹娘报仇?”
俞寻毫不犹豫地点头。
杜温想起那匹狼,又看了看这孩子,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下来。
杜温就这么“无名无分”地带起了孩子,一边照顾他,一边教他武功。他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决定了什么,很少有人能轻易更改,让这孩子跟着一群士兵们训练,看他累得晕过去,也没有一丝不忍。
旁人都忍不住来劝杜温,让他下手轻一点,一个半大孩子,怎么禁得住这种训练。
杜温没应声,把晕倒的俞寻抱回去,给他上了药,隔天又继续。
练武之外的时间,杜温对俞寻都很好。
因为大姐膝下的一对外甥,他倒是很喜欢带孩子,得空了就抱着他坐在桌前,教他识文断字。
俞寻对其他人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狼崽子模样,对杜温却像是收起了爪子垂下了尾巴,渐渐显得乖巧懂事。
就这样过了许久,杜温才想起一件事,道:“你的爹娘已经没了,以后我就是你新的爹爹了,可以吗?”
小少年“噗”地喷了茶,回头来眼神诡异地盯了会儿他,僵着脸道:“不可以。”
杜温被直言拒绝,有些小伤心,想不通自己对俞寻无微不至,只是练武时格外严厉,怎么孩子就不肯认他当个干爹呢。
虽然被无情拒绝了,私下里,杜温还是把俞寻当自己儿子护着。
军中也都习惯了俞寻的存在,对这孩子又是可怜又是心疼,待得久了,俞寻也没那么阴沉沉的了,接受了大家的好意,性子也开始转变了。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多年前睡梦中忽然被喊杀声惊醒,俞寻不抱着杜温就睡不着。十五六岁的少年了,一有空闲就黏着杜温。
杜温也不嫌他黏糊,除了上战场,走哪儿都带着这条尾巴。军中的人都笑话俞寻,成了杜将军的小尾巴。俞寻听了这话,非但不生气,反而还乐滋滋的,偷偷看着杜温的背影,藏起那点属于自己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一切的转折点却也是那年。
那是某一日,大清早的,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奇怪,俞寻起来没见到杜温,走遍了城,才在马棚附近看到了杜温。
他的下属都跪在马棚前,默默低着头。杜温像是失了魂,呆呆地看了他们许久,眼睛里好似带了血色,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抗令回京……你等,放心。”
随即他木着脸回了房,俞寻跟了他一路都没发现。
那之后很多天杜温都没出过门,除了喝酒外什么也不干。军中的气氛压抑极了,谁说话做事都轻手轻脚的,怕吵到了杜温。
俞寻陪了杜温两日,看他好不容易躺下睡过去了,溜出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