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恶心泛起,弋白匆忙地走到洗漱台前,一面镜子悬挂在上面。
“真恶心。”
镜子里的自己开口了。
“你不是我。”
弋白仔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道。
“你虚伪的样子,真恶心。”
镜中人继续说道。
“虚伪,会令人感到恶心,是的。”
弋白点点头,他认可了这句话。
“抱歉,让你觉得恶心了。”
弋白看向镜中的洛添,说到。
他和拾遗者的交易效果还在,他可以让自己的表现出深深的后悔与歉意。
但弋白没有那么做,因为那的确令人恶心。
“你妹妹会用绿水晶吗,或者说,那个巫婆会坑害你妹妹吗?”
“不会。”
洛添冷冷说道,恨不得用目光将弋白撕碎。
“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那把砍刀吗,它质感不错。”
“M,滚!”
记忆中这个少年从未飙过脏话,而此刻洛添如此咬牙切齿的咒骂道,恨意几乎要溢出屏幕。
“但我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
弋白自顾自地说着,镜中的幻影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方不理智。
但罪魁祸首没资格评价。
弋白看向二楼,隐约有啜泣声传出。
他不擅长安慰人,何况这种虚伪只会让自己觉得更加恶心。
弋白将沾满血迹且高度破碎的裤腿挽起,他需要换身衣服了。
出门,关门,深渊八层的人类聚居区破碎而狭小。
如此深度下的深渊潮汐往往都是绝对致命的,因此站台必须要修建在绝对的静风区中。
顶底的岩壁宛如人紧闭的上下颚,将雷西站台温柔地含在口中。
借着深渊裂口中反射的紫光,弋白眺见了‘上颚’的渺远而庞大的轮廓。
脚下的街区如同夜归的渔船,飘零的灯火在连绵的山脉前渺小如尘埃。
学龄期的孩子们在深渊潮汐来临前都早早地放假在家了,街道十分安静,只有煤气灯的滋滋声在轻微作响。
“打扰了。”
弋白推开虚掩的房门。
一名戴着眼镜的棉布帽子的老人在闪动的灯火下看着书,各色的布料和衣物被整齐地挂在墙壁两侧的挂架上。
“潮汐季还有冒险者探险吗?”老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下半身遍布血渍。
“刚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杀吧?”他递来一杯热茶。
“是的,谢谢。”弋白点点头,他现在很脏,就没坐在椅子上了。
“什么样的衣服?”
“普通探险者的就行,如果能耐磨一点就更好了。”
“一共25里克。”
老头走到后面的一堆灰色厚重的衣物堆中翻捡了一下,掀起一阵灰尘。
“抱歉,潮汐季基本没人来,放久了就积灰了。”
老头挑出了一件全黑的袍子,递给弋白。
弋白则摸出之前从孟燃身上搜刮下的银币递给老头。
“约卢,你用深渊上层的货币?”老头拿起银币,放在煤气灯前仔细检查了一下。
虽然楚儿告诉他这是银币,但能隐约透光的特性证明了他不是金属银,弋白凑上前去,看到一些黑色的纹路镌刻在银币的内部。
“这东西要到上面才能花呀,我要加价,你不介意吧。”老头花白的眉毛挑了挑,看向弋白。
“没事。”弋白并不在意金钱这种东西,他目前没有喜爱这种情绪。
“134约卢。”
老头接过钱币,用里克找零给弋白。
是一些蓝色的晶体,在手中有一种温热的感觉。
“对了,这里有一些能快速去深渊上层的升降装置吗?”弋白一边换下衣裤,一边问道。
老头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弋白修长而光洁的腿。
弋白有点不明所以地看向老头,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后,老头咳了一声,头偏了过去。
“新月交点,距离这里有五十里路。”
“哦,谢谢。”
弋白穿上袍子,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件衣物不是布料缝制的,像是用某种线串联着黑色晶体片,然后反复叠了几层的产物。
大概是深渊特产的锁子甲,确实比自己的初始服装好了很多。
他推门,准备离开。
“对了,那个升降梯只给在籍冒险者使用。”
房内,老头又补了一句。
不知远去的少年有没有听清。
他摘下棉帽,露出了精灵族特有的尖耳,慢慢地抽出藏在袖口中的火铳,用丝绢在火光下仔细擦拭着。
火铳暗金色的枪身雕刻着靓丽的花纹,隐隐有某种能量在纹路中流转。
“可以出来了。”
二楼,一个金发尖耳的小脑袋从窗口探下。
“还是小娃子的鼻子灵。”
老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道。
“你说得对,那个人身上沾的是人血。”
“但又不像正常智慧族群的血液。”老头缓缓说道,把自己的小孙女抱在怀中,“爷爷我走南闯北六百多年了,确实没闻过这种血腥气。”
他向着门扉伸手,一个暗黄色的法阵在掌心凝结,烙印在铁门上。
“非要比较的话,像是永生种的血液。”
莫转喃喃道,从缝纫机上的一个雕花铁盒中取出一杆烟枪,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悠悠吐出。
檀木香的烟雾弥散开,氤氲地笼罩在灯火渐熄的屋内,落在相拥的爷孙二人身上。
该深眠了。
弋白在街上逛了一圈,街上完全没有人,多数的房屋内都是一片黑暗。
他不知道这些人的作息是什么,深渊8层早已没有日夜区分。
脚下的石板路牵着各种石头,白色的石英都早已磨损得发黄,足见这个小街的年代感。
没有什么好看的,弋白本身也没有这种情绪,他兜兜转转回到屋内。
洛苹失神地坐在沙发上,她的双眼中因剧烈的哭泣浮肿得像俩个桃子。
她的面前,茶几上,一只杯水和一个药丸。
“我要深眠了,本来是要等我哥哥回来的。”
说着,她又哭了,微红的眼泪不自觉地淌下。
“你哥哥他是一个好人。”弋白突然有点词穷,“以后你有什么生活上的问题,你可以找我,我也会不定期下来看看你的。”
“你要上去吗?”
“是的,我住在上面。”
“哦。”
二人沉默了一下,弋白突然想到二人没有联系的通讯工具。
“呃,你下次什么时候醒?”
“等到上层的潮汐停了,在往后推一个半月的样子吧。”洛苹抽泣着,小声说道。
“行,到时候我下来找你,顺便把这个绿水晶使用了。”
目送洛苹回到二楼的卧室后,弋白关掉了客厅的灯,他将皮革包中的物件在临街的窗台上一字排开,借着街道上的灯火查看着。
最终他还是只带走了那把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