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刘贵的汉子背着王安,又不敢太颠簸,步子迈的并不大,急的一旁高大少年跑前跑后,终于到了街上药铺。
四周行人见那汉子身后背了个淌血的少年,那温热的东西顺着他脖颈滑落,皆慌忙避让,只有几个认出王安的往药铺里凑去,啧啧而观。
“先生!您给看看这孩子!”
刘贵本就是个卖力气的汉子,声音也粗厚,坐店的医师本在里屋坐着,被他这一吼的连忙掀开灰黄布帘跑了过来。
这医师看起来上了年纪,头发却还算黑,胡子蓄的很长,赶忙低挥了手,急道:
“放下!赶紧放下,来扶着他的头!”
王安这模样着实是有些吓人,这医师先草草摸了把脉,掰开口舌眼皮看罢,骇然出声:
“气血明是过旺,又怎地亏成这样!”
他赶紧招呼学徒扣了扣嘴里的血,灌了些温和的药,这医师表情难看,温凉之药皆不敢用,只推着王安穴位,过了好一会儿,这少年症状才缓缓褪去,呼吸平稳起来。
这天气尚寒,医师手心却朦了细汗,一旁秉着呼吸的宣封华这才和医师一同舒了口气。
“先生,他这是怎么了?”
宣封华小心扶着王安,疑惑问了一句。
“许是虚不受补,我开些调和的药罢。”
这医师扭头回了里屋,片刻之后捻着张黄纸出来,轻声道:
“按着药方先开三服的药,服罢了再来开。”
“刘叔,你扶着他!”
宣封华似在急切着什么,喊一旁汉子扶住王安,自己则往柜台上凑去,捻起那张泛黄的纸张,虽说他爹是个读书人,可他却不识得几个字,只拉住开药的学徒,急道:
“小先生,您给念念...”
那学徒把他手拍掉,有些不耐烦,嘟囔道:
“又不是你开药,听了有什么用...听着...”
“沉蓬、黄荆每服三钱,灵砂每服二十粒...”
宣封华这些年也常常帮刘安去买药,纵然有些没听说过也知个大概,只见这高大少年扑通一声跪在一旁医师面前,哀求道:
“先生!他身子骨弱,这些药物哪有什么用...求您开些灵药...”
“灵药?就凭你们几个?”
学徒眉头微皱,抓药的手也停在了那。
“我有钱!我家里还有钱...马上就能去取回来...”
这高大少年跪在地上,攥个缝补过的布袋,噼里啪啦倒了一片,他抖了又抖,这破烂钱袋也一枚铜子落不出来了,这沾着灰渍黯淡无光的铜钱碎银落了一地,落在这冰冷的石板上,只颤了颤便如枯草般匐下。
“你有个甚钱!”
那学徒明显不满了,上前驱拉着脚,把那散落的铜钱往宣封华那踢了踢,嗤笑道:
“不够毛尖尖的!”
“先生!先生!”
这高大少年失魂落魄,一个劲的磕着头,声音带了哭腔:
“他活不了的!我知道!您说他活不过十五,您当年说的!他这场病挺不过去的!王安...他要死了!”
“我救不了。”
那医师胡子捏的很紧,终于叹了口气,似要打消这高大少年最后一点希冀,他复言道:
“油尽火盛,什么药都没用。”
“怎么可能!您是神医,一定有办法的...”
宣封华仍不死心,他跪着往前爬了几步,直到那学徒一把按住了他。
刘贵怎知宣封华今天发什么神经,谁说王安就要死了?他本就不爱讲话,只摆好王安,将宣封华半拖了起来,这高大少年仍嚷个不停,让人烦躁,他没想到宣封华力气这么大,险些带着他一起跪下。
门外似乎嘈杂了一阵。
“给他。”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看去,门口站了个身材修长的中年男人。
“哟,大掌柜!您来了。”
立马有人认出了他,孙掌柜抱了抱手走向柜台,那学徒小声囔了一句:
“大掌柜,这小子记的五次账还没还呢,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嘛...”
孙掌柜似没有听到,吩咐道:
“我按例来查下账,你且去后房取些药性小的来。”
那医师犹豫片刻,转身回了里屋,一旁学徒没了脾气也要进去取药,却听一道清响的声音骤语:
“慢着!”
只见一位俊朗青年缓步走了进来,这青年穿的朴素,模样也端庄,却让四周众人莫名退了一步,纵使孙掌柜已经皱起了眉头,这青年也没有理睬任何人,只走到宣封华面前,笑道:
“那老头没骗你,这里的药的确没用。”
接着,他顿了顿:
“可我有办法,只要你...求我!”
这高大少年哪有平时神气模样,闻言哀求起来。
孙掌柜眉头皱的更紧,见地上磕头的宣封华,冷哼了一声:
“这位公子!不过是两个贱到骨头里的泥腿子,有什么您看得上眼的?”
“他求我,我救人,怎么?你们这儿还怕抢生意的?”
俊朗青年笑了一声,语气带些轻蔑,单指点在跪在面前的少年头上。
随着宣封华的哀求,他身上一股浓郁的气息升腾起来,甚至众人都看到宛如薄纱的白雾笼罩住宣封华,这俊朗青年看了眼不满的孙掌柜,笑道:
“放心,我既然签了契,自然没那通天的本领违约,你说的对,不过是个泥腿子罢了。”
接着,这青年嘴唇动了动,却不见声响,只有跪在他面前的宣封华如闻震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