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三章 架工(1 / 2)月球上的钻井队首页

父亲每天都要扯下墙上日历的一页,自言自语说着去年这时候在做什么?回忆起二十,三十年前,这时候在做什么?比较有意义的事,许久之前的油田会战,他会与我娓娓道来。往事历历在目,“我们年轻的时候,人们那精气神。”说到这,他总是回味无穷,骄傲的样子。新日历纸上的禁忌和今天易做的事,他小心读出来,我则是看着被插在傍边钉子上的旧日历纸渐渐增多,担心着就要结束的假期。

临上班前几天,难得张小花和刘依云都有空,中午,三个人约好二小餐馆一块吃饭,我来的稍早,点了她们爱吃的菜。这是高中毕业之后第一次同框。小花刚找对象,昆山采油厂作业队的,上一休二。依云亦有眉目。二人陆续到来,我们边吃边聊,一致认同上学时的无忧无虑,美好且短暂。下一步结婚,生子,有难度,且不好玩。我道:“只是害怕大家最后变的面目全非。”依云道:“见父辈也是上班下班,不过经历买断的冲击之后,改变的太多。”小花道:“大学时代还觉得结婚太遥远,还跟你说,不想结婚,看来,变化是常有的。”我道:“守好自己的幸福。”想了想,一些幸运感,一些得意,油然而生,道:“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们同一个班到高中毕业,朝夕相伴十二年,下一个真么长时间陪伴你的人极有可能是你的枕边人。”二人不禁莞尔。断断续续又聊些关于上班,过去的七七八八的杂事。

一切如烟。

我亦回队开始上班。晚上接近十点才到了宿舍,躺在宿舍上铺,盯着漆黑的触手可及的屋顶,心里烦着这一眼望到头的工作,又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被动的被社会推着走,既来之,则安之吗?一晚上辗转反侧,时沉沉睡去,做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又突然醒来,看看表,还早,闭眼,意识里半睡半醒,直到天亮上班。

井场上的雾气被初升渐强的阳光削弱散淡,还有两柱钻杆下钻到底,机房起车,副司钻季长辰到泵房核实闸门组开关情况,我则把震动筛开起来,泥浆老孙量了液面,拿拖把拖三号循环罐罐面,队长从液气分离器前的梯子上钻台。远处山腰上一辆拉钻杆的车,后面跟着一辆吊车颠簸着向井场驶来。阳光又强了些,山间的树,盘山路边的农家,清楚可见。

吊车司机,货车司机门岗签了字,进场。井架工孙元识,司机长刘义斌,内钳李嘉乐,安全副队牛恩锐,垫好吊车千斤板,孙元识,刘义斌上货车绑吊带,李嘉乐,牛队则站在管架边,待钻杆吊过来,将钻杆摆齐在管架上。很快,钻杆已卸了一半,刘义斌把吊带绑在距母头一米处,绑六根钻杆,也就是一吊六根。孙元识把吊带绑在另一边距公头一米左右。二人将吊带另一头挂在吊车吊钩上,准备起吊,孙元识刚转身,吊车司机下意识收紧吊钩,吃点劲,准备起吊,元识快步下车,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向后倒,手下意识的乱扶,右手撑在刚吃劲的钻杆上,吊车司机一看人滑倒了,又把吊车刚才吊钻杆的劲松了,准备人站起来,安全离开,再吊。吊车这劲一松,虽只有六根钻杆,但是摞在上头的钻杆顺势下滑,只听见几声钻杆散落的清脆声音,声音不大,孙元识扶着钻杆的右手还未抬起,只感觉一阵酸麻,不是很痛,以为钻杆只是擦着手指过去。

走两步,下车,退到车另一侧,摘下手套,心里一凉,不妙,大拇指甲床以上已经被钻杆完全挤掉,断裂处一小截拇指的白骨露在外面,很快血清带着血液成丝状开始往下滴落。孙元识不知所措,只是喊了声,刘哥!又指了指自己的手,刘义斌快步过来,见状心里一沉,只觉糟糕,急匆匆跑进队部找队长乜嘉与,没找到,出队部门直接打电话,抬头见队长正从压井管汇这边梯子下来,挂了电话,跑过去,说明情况,一块赶到元识身边,牛队已经拿来绷带,消毒棉,开始对元识的手进行简单的包扎。队长皱眉道:“哎,真么不小心,抓紧喊值班车,让老曹带上钱,去医院。”元识一脸苦楚,对队长轻声说:“对不起,队长。”队长道:“安心治疗吧。”

值班车载着经管员曹志彬到井场门口,众人把元识送上值班车,车开了十来分钟,又倒回井场,牛队把手套里砸断的一小截拇指放在一个洗干净的小酒杯里,封好。酒杯放在一个大碗里,碗里铲些冰,再封好。交给志彬,嘱咐一定保管好,时间长,有条件换换冰,争取些时间,争取一块带到医院里,最好还能接的上。值班车先到镇上的医院,大夫看了伤情,直接说手指这情况医院处理不了,又推荐了市里专门治疗类似伤情的医院,曹志彬咨询了是否还有其他医院,哪家医院好,遂打了电话。问了市里医院地址,又马不停蹄向市里赶。志彬从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座的元识,点了颗烟,又给元识点上,打开半扇车窗,道:“疼吗?”元识道:“不是很疼。还可以。”志彬道:“稍等,我们去最好的医院。”一时大家默默抽烟。过一阵,队长乜嘉与来了电话,也询问了两家不错的医院,其中就有镇上医生推荐的。对比路程,选定医生推荐的这家。约莫开了一个小时,志彬到就近的路边农家,讨要了些冰,倒掉碗里的水,换上冰,继续走。

中午到了市里。挂了号,拍了X光片。出了片子,主治医生认真看了片子,看了酒杯里的残肢,道:“保存的不错,可是已经粉碎了,接不上了。”元识大为失望。又听医生道:“指甲是再也长不出来了,甲床彻底掉落。不过,万幸你这没砸到关节,要是拇指关节干掉,这手百分之七十的功能就丧失了。”医生慢慢扯下元识包裹纱布的拇指,拿笔在身前的病例单上边写边说道:“两种方案?手指是想留长一些,还是留短一些。”元识道:“这怎么说?”医生道:“留短一些就把漏出的多余骨头切掉,在缝合好就行。留长一些就保留骨头,清理掉碎渣,尖刺,在肚皮表皮上割个缺口,拇指断指放进去养着,待长好。用肚子上已经割开缺口的皮肤进行植皮,再把手与肚子分开。你这不用接回断开的手指,只是植皮,简单些。”元识道:“那就留长一些,手术大概需要多久?”医生道:“种在肚子上需要半个月左右,取下来还要十天的住院观察,出院你自己恢复还要一段时间。术后指头会明显肿胀,皮肤也不耐磨,你可以去做相关的整形手术。”元识道:“恢复之后不影响写字?”医生道:“你这算很轻了,基本不影响生活,决定好了,就签个字,马上准备手术。”

元识用左手慢慢签字。曹志彬陪着元识到了手术室,元识借故上厕所离开,走远,找个医院人少的僻静地,保持镇定,语气淡定,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家里手机进水了,电话时灵时不灵,回头回家再修,第一时间不一定能接上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家里人嘱托了几句。元识一如平常的语气简短聊完全程,挂了电话。快步走回手术室前。对志彬笑笑,志彬道:“队长让你安心治疗,想喝什么,吃什么尽管说,明天海洋过来陪床,我去前线机关报帐,离开几天,过几天再来,费用你不用操心,按流程治疗便是。”元识道:“好。”

元识的手指开始剧烈剜心的疼懂,想是缓过劲来了。十指连心,这,还要疼多久。望着手术室前正上方玻璃,贴着红色的手术室三个字,之前看电影,或者电视剧,总有在这里的镜头,门里灯一亮,观众的心也跟着悬起来。这次轮到自己了,不过还好,只是个小手术,不是生离死别。

手术室的灯亮了,带口罩的医生从远处走来,鞋子哒,哒的磨着地面。走到元识跟前,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孙元识。道:“孙元识,跟我进去。”元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工衣还没有换下来,工衣上的油渍,泥浆药品,虽然洗过,但仍然看着很脏。元识站起,曹志彬道:“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说。”元识道:“谢了,曹哥。”元识跟着医生进门,手术室里一共五名医生,一张病床,床上方一盏锅盖大的无影灯,病床床头两侧摆着各种医疗仪器,床边两侧边各有一道推拉得屏风,一道屏风展开,看不见屏风后面是什么,另一道屏风半拉着,可以看到有一张放工具的桌子,桌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不锈钢颜色的锃亮工具,有的剪子不像是剪子,刀也根平常的不太一样,八成各有各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