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几只鹦鹉,已经调教得差不多了,范先生现在是否得闲,走一趟京师去?”
倒不是专为几只鹦鹉的事情,实在是如今怀仁县周边的情形,不容乐观呢。当时范师爷只是借了福军一说去遮掩何家大案。今日看来,却不幸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
如今福军势力,已经占据鲁南几十个州县地盘,而且还在继续扩张实力。原本聚集在怀仁县西南、西北的几伙盗匪,也都纷纷被他福军散旗收编?
算起来,咱们怀仁县已经危在旦夕啦。
“这幅匪横行鲁南,看似声势浩大,但它四面都被山东官军、民团围困,其实不过瓮中之鳖也。认真说起来,朝廷防御最弱,距离幅匪老巢最近的外省府县,也就是咱们海州府了。
而怀仁县又当幅匪东顾之首也!拿下怀仁县,幅匪就有了退守海上,或南下袭扰海州府的可能。所以范师爷这次去京师,主要还要把咱们怀仁县扩建民团的案子,与枢密院那里掰扯清楚。
钱粮可以少要些,军械上却是多多益善。得了货物也不要走运河,那个容易被幅匪截获。就从天津出发,直接卸到夏口镇上即可。
这宫里的、翰林院的、枢密院的关系,能动的,都要动起来。”
阿什那提起战事来,自然说的头头是道,由不得范师爷心生仰慕。若范某也有这样的军略经历,就凭如今这乱世模样,怕不是要一飞冲天呐。
阿什那自然不知道范师爷的各种羡慕,反而还要在心底里继续沉思他事:
“若那赘婿林师海肯逃去幅匪窝里藏身,这次又随众来犯我怀仁县的话,怎生就要把他弄死了才好?这样就可以把长生儿送进宫里,免得此后再被人翻出来,与本官争抢何家利益。
至于夏家?夏家那就是趁乱抢人子嗣,哪里真能服众了?
何况前次的东胜太事情,别家都有单独的孝敬过来,唯独他夏家一毛不拔,这还不是在仗着宫里的势力才会肆无忌惮?
老子索性就让你们夏家,再多几个宫里行走的奴才去!”
长生儿这日,就连连尿湿了几床尿布和抱被。不但乳母如烟觉得古怪,便是长生儿自己,也是十分不解。俺已经很在意地少吃奶、少喝水了,如何这只小话儿,还要这样地频频出丑?
又不是今日用过,明日就没得用的玩意,这样匆忙所为何故?
他当然不知道,县老爷阿什那已经惦记上他的小话儿,打算逮到机会,就要送他进宫修炼葵花宝典呢。
夏家的字画店面,只是后街西北拐角处的一间小铺子。不但屋舍低矮老旧,甚至连个像样的牌匾都没竖起来,倒似专为了应景夏家曾经破落的“低调”一般。
此前夏正言本想把店铺开在四牌坊街上,然而那处地方不说寸土寸金地珍贵,关键是没有人家愿意租让出来。
以夏口镇的物流繁华,随便开个店面都能日进斗金呢,哪里轮到你夏三儿过来琢磨?
好在夏家也只是穷人咋贵,家里人都不大懂得营生。只好随便弄个字画店面,粗粗应景一下宫里夏二哥的业余“雅好”罢了。
那些千里迢迢跑来买字画的人,多数也不是为了贪图风雅。无非就是送幅字画去宫里,方便自家心想事成而已。所以客人对店面的大小、孬好,其实也都不甚在意的。
想要请夏口镇或是怀仁县的文化人闲来鉴赏字画?夏正言还没有那么大的“雅望”。
咱们县衙后的文峰塔,才叫文华呢!自家店面里张挂的几张破画,哪怕夏正言目不识丁,他也不大看得上眼。
所以听闻店铺的伙计匆匆跑来说,县里的范师爷专程来访时,就让夏正言惊讶不已。因为咱们夏家向来不太掺和县里、镇上的事情,如何就入了他范师爷的法眼,要特意跑过来说话?
就算是上次带头捐出筑圩的钱粮,那也是被他马王爷的死命挤兑,加上怀里长生儿手舞足蹈的缘故。左右这笔银子,自家早晚都要出的,对他而言也不当是个什么事儿。
后来筑圩顺利动工了,夏正言才恍惚自己是被马王爷推出来与镇上的人家打擂台呢!那也没啥,咱们老夏家在宫里有人呢。
似你们这些地方土财主,就只能干看着,又奈得我何?
等到夏正言赶来落座后,相互间粗粗寒暄几句,才知道原来范师爷是专程过来“买画”的。就因为自己的大嘴巴乱说话,所以县老爷就想要送几只鹦鹉进宫去陪伴两宫太后?
倒也是,鹦鹉可以往宫里送。可是到了太后眼前,究竟是只会说吉祥话的活泼鹦鹉,还是只会骂街的扁毛畜生。甚至干脆就是个奄奄一息的晦气鸟,的确需要宫里的二哥上心关照去。
嗯嗯,上次被老马算计的三千七百两筑圩银子,今儿也该回本了吧?
“那啥,咱们夏家历来讲究的是文华传世,不卖那些不值钱的名人字画。咱们卖的,都是价值连城的传世名作。范师爷您看这副山水,画的多好,一个凉亭就占了半边山河。
作价是?掌柜的,这画的底价是多少?勿要乱开口哈,范师爷是咱们县里的文化人,你就说个底价吧。什么?七千两银子?这也太高了!那就打个对折,三千七百两,范师爷您看可值得?”
值个屁!范师爷心说这种乡间酸丁涂抹出的破烂画,也只配拿去自家灶膛里引柴火!不过你这画上的凉亭为何这么大,还要占据了半壁山河?
你特么作死啊?凉亭者,避暑之夏也。难道你夏家还有谋逆之心?真要这样子,此画倒不必着急烧了去。谁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或者就能捣鼓出来拿捏他们夏家一回?
当下范师爷也不再多言语,匆匆付过三千七百两的银票,再细心收了夏正言开具的字据凭条,这就打点起行囊,赶往京师四处关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