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娥放下茶碾,倾身过来,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按坐在席垫上,娇声道:“郎君急什么,且请坐。”她穿着一件紫罗袒领短襦,酥胸半掩,在一片夜色中,白的发亮,参差羞杀雪芙蓉,纱衣轻罩,绮罗纤缕见肌肤。
郁离目光却依旧澄澈,问道:“此处荒郊野岭,不知女郎为何在此处居住,父母亲长可在?”
黄娥听说,一边将碾好的茶倒进茶罗,筛出茶粉,一边凄然一笑,叹道:“我父母早亡,族中长辈说我生于纯阴之时,命带孤克,把我放逐于此,需得找到八字纯阳之人方可婚配,解我孤克之命。是以,我孤身一人带着女侍居住于此,蹉跎至今已将双十。”
郁离心下稍松,他八字可不是什么纯阳。转念又觉有些愧疚,人家救他在先,他却一直心存怀疑,不是君子所为。他敛容道:“女郎身世堪怜,祝女郎早日觅得八字纯阳之人,早脱孤苦。”
茶釜中的水已涌泉连珠,黄娥把茶粉倾入釜内,茶香被水气激发,满室清香。然而她似心神恍惚,默然不语。
郁离见她不再说话,继续看向屏风。屏风上百花盛放,姹紫嫣红,尽态极妍,画的极为精细。花间蝴蝶翩翩飞舞,姿势各异。可是这些蝴蝶却翅膀窄小,科颜色奇特,身形也稍显臃肿,当中最大的一只翅膀是黄绿相间,泛着萤光,与这女郎的裙子非常相似。再加屏风底色为黑漆,整个像是在夜间情形,更觉有些诡异。
黄娥突然冷笑道:“郎君当真是禀性纯良,不识人间险恶。”顿了顿,她又道:“他们不过是欺我孤女一人,想要以此谋夺父母留给我的家产罢了。先父原本是大贾,颇有资财,先母也是名门之后,嫁资丰厚。可惜他们命中无子,只得我一个女儿。”
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声,双目含泪,以袖掩面,任茶叶在茶釜中翻滚,道:“原本父母想为我招一赘婿,承继家业,顶门立户。不想父亲壮年早逝,母亲忧思成疾,随之而去,只留我一人在这茫茫世间,无所依靠。”话未说完,她已是语声哽咽,泪如垂珠。
她娇躯微颤,梨花带雨,惹人怜惜。若是寻常男子,早就上前温言软语,宽慰佳人了。
黄娥挪开衣袖,却见郁离已站到屏风前,根本未曾看她。
她哽咽叫道:“郎君,郎君?是觉得小女子太过唐突吗?”
叫了两三遍,郁离方啊的一声,回头道:“啊,抱歉,抱歉,是我无礼了,女郎这屏风画工精细,栩栩如生,我一时看得入迷。刚才女郎说了些什么,可否复述一遍。”他回身作揖,脸上一片歉疚,目光诚挚,好像当真是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黄娥银牙暗咬,重整心情,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了一遍。语毕,再次泪凝双睫,犹如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只可惜郁离不解风情,依旧站在屏风前,正色道:“女郎可去往官府,请长官作主,讨回公道。”
黄娥闻听此言,又涕泣片刻,以袖拭泪,强颜欢笑道:“小女子失态,让郎君见笑了。族中长辈与官府早已有勾连,我一个小女子哪里拗得过他们?只能苟活于此,幸好他们还不曾断我衣食。”
郁离道:“即如此,等我从都城回来,帮你面见官府,必定想办法帮你夺回家财。”
黄娥哂笑道:“郎君以何身份帮我?只怕到时他们以此污我清白。”
郁离道:“那倒也是。”
黄娥眼波流转,将茶釜从风炉上取下,给郁离身前的茶盏内斟了一杯。道:“此茶乃我亲手采制,我不喜加盐姜等物调味,只是一杯清茶,请郎君品尝。”
语毕,她拍了拍手,几个女郎鱼贯而入,将各样果品摆到案几上。
黄娥起身把郁离拉到案几后坐下,亲自端起茶递到郁离嘴边,巧笑倩兮。
郁离忙躲开她的手,道:“多谢女郎款待,我自己来。”
黄娥也不勉强,将茶杯放到案几上,又用两只纤纤玉指,拈起一块花糕递到郁离嘴边,道:“郎君先尝尝这个,这是我今早刚做的。”
郁离再躲,身体向后倾斜,她却倾身过来,将要伏在郁离身上,一股暖香袭来。
郁离躲无可躲,皱起眉头,这个女子有些不够矜持,离他这么近,好不舒服。他转身爬开,站起身来退后几步,道:“请问你到底是有何事请我帮忙,如若不说,我就先告辞了。
黄娥一怔,周边几个侍女也齐齐瞪大双眼。
“郎君莫怪,是小女子唐突了。”黄娥再次以袖掩面,双肩颤动,闷声道:“是我太急了,这两日家中来人告知我,找到了一个八字纯阳之人,要我嫁与他。我四处使钱托人探听,那人是个鳏夫,长相丑陋,还身有残疾,我实在不愿。今日上山,本是想找棵树悬梁,了此残生。不想有缘遇到郎君,心生希冀,只盼郎君能救我一救。”
“我如何能救你?帮你去官府告状吗?”郁离问道。
旁边几个侍女撇嘴,面露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