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唔,鞥鞥鞥!”这妇人又怒又急,连连向大人求救,便被捆坐在这里也要往那边蛄蛹和挪蹭。
“吱……!!”这镇官早就忍无可忍,若非看人势大,早就发飙:“叶敬文、张玄武!你二人要造反不成!”
张姓大汉阴冷一笑:“大人总说法不责众,如今我等是否算众?”
“你!”镇官欲要发作,却把坐在那里的主簿吓得往后跳起,又连带着吓了衙役们一哆嗦,反把镇官噎住了。
张姓大汉一瞥主簿那边,再次看向镇官时,再不留任何情面:“你这狗官,今日再无苟活之道!”
官:“你!”
张:“你什么你?!你妈了个、”
不等张玄武接着往下说,旁侧的叶敬文便抬手示停,坦荡垂手道:“大人何须动怒?自当年你说出法不责众的那一刻,就该做到承担眼下这种后果的准备。”
官:“叶敬文,你好歹是个生员,便是有甚诉求也该按章办事,怎能纠集无知民众和乡勇前来府衙闹事?岂不是知法犯法,你、”
“你什么你?!”张玄武说恼就怒,更是恨透了对方这般顶着乌纱当孬种的说教,尤其是当年被府后流氓纠团毁田、欺塘霸市的事情,简直历历在目,恨不得把袖子撸断:“呸!他妈了个巴子的,今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早叫你洗干脖子,也省得现在准备!”
“什么准备?!”镇官以怒压人,强壮声威。
哪知,张玄武根本不吃这套,全然当他放屁:“什么准备?教你做人!”立刻大手一挥,带头冲去:“弄死他们!”
“上!”
“大胆!”
“大你妈了个逼!大你妈了个臭逼!”
“张簿救命!老爷救我!啊!!”
“弄死他们!挂上门楼!!”
“杀啊啊……”
一时大乱,犹如怒浪冲流,将那门堤和公案都冲毁掀翻、践踏一地,也莫说乌沙不保,人都被摁倒拳海之中,踩踏得哇哇怪叫……
另一边更是只敢聚堆退走,被逼得缩在墙角用法杖退敌,却被一片瓜果蔬菜、鞋头令签和惊堂木砸得乱蹦乱跳,也就这么一松懈,便被瞬间冲垮……
当那乌纱帽被人拆烂抛飞时,这惊堂木也几经波折,在被多少人抛丢扒划蹬走后,又回到了碎案那边,便被张玄武趁手摸到,瞬间就两眼一瞪,举起便砸。
“我‘叫’叫你他妈的!”
啪嗒一声烂西瓜,血溅玄武眉脸上,但更多帮手也然血,反倒更怒,一发不可收拾……
耷拉。
这顶乌纱帽,也飘落在地,又被人蹬走,被风吹开,滚落到那唯一一处没有洪流侵犯的地方——那少年的腿脚边。
萧玉晨面无表情地望着乌纱帽,它尽管断裂,还陷了几个洞,但仍有构架,依旧完整。
他不由沉默,随后转头,看向那对无人管顾的夫妻……
他们浑身一颤,忽然有种被野兽盯上的冰寒,似有一股冷意从丹田上涌,寒彻心扉,逼上脑门。便惶恐望去,禁不住目光发颤……
他一时沉默,随后挪步转身,只是这般举动就把那对夫妻吓得亡魂大冒、往后缩挪:“唔唔唔!鞥!鞥鞥!鞥——鞥!”
他无动于衷,没走几步就松转手腕,轻轻地把镣铐挣断,任它们掉落在地,就好像把活的希望丢在了那夫妻二人的心底。
“唔唔唔!鞥、鞥!”他们开始求饶,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害怕,尤其看见那少年从地上捡起一个碎牌匾的时候,更是头皮发麻、肝胆俱裂。
“雾唔!”
声是男方发出的,可却是女方率先惊醒和行动,随后夫君便惊怒,立刻与妻子争先恐后地往门槛那边蛄蛹和挪蹭。
此时再看他二人,还算什么夫妻,哪有恩爱?
那男的只恨自己的手臂和腿脚被捆绑,无法将对方顶开挤开和蹬的更远点。
女的也是不甘落后,更不甘示弱——若是用手抓捏不住,那就上身子去压去挡,再不行就趴滚过去,通过咬住对方的小腿、大腿、屁股和腰身抢到前面去……
可惜,刚刚把脸爬过门槛,还来不及绽放喜悦,就直接脖子下塌:咔吧!
那道声音很清脆,但远远不如她目中的惊愕和无法置信大,只见她的脖子直接撞断在这门槛上,当场扎穿刺烂出一片的红白和血气……
这血淋淋的一幕,不但把那夫君本人吓傻了,就连这只手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并要抓向妻子脑袋的左手也都僵住了,颤抖了。
“汩,咕唔……”她的脖子在抽转和搐动,嘴里不断的涌出血沫和疑问,似乎有千万言语要说,有种种万般要问,但终究没有机会。
那少年一脸平静的望着身下,好像在俯视世界;他站在这妇人的左肩旁,右手上拿着的这块碎匾就像一个长长的直角三角尺,原来是“正”字一角,却染上鲜血开了刃,流下红稠似如锋。
“汩,咕唔……”她想要说些什么,随后开始挣扎,想要爬出去。尽管腿脚蹬不动,肩膀和腰身也用不出多少力,可她却有着死里逃生的决心和力量,竟然把脖子和胸口也慢慢挪出了门槛。
他稍微侧耳一听,举手便落。
噗噜噜!
他用那个碎匾,砸断了对方的脖根,让这颗脑袋带着整根脖子滚出去,一路翻血,直到大街。
少年静静的望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看似心如止水,实则有些麻木,他有些想不懂:她为何不把脸面转过来?怎么用背面看自己?
他不懂,想不通,便回头望向身后,对那人的丈夫发出一丝疑问。
只是,可惜——这夫君浑身一抖,又正好尸体呲呲喷雾、疯狂涌血,便把他吓得全身发软、手脚抽动。
“呵呃,呵呃……”他似哭非哭,要转不转,明明那惨状早就映入余光,却始终不敢去看,终究稳住主心骨之后却也是一门心思地往后退、往后挪、后往翻,简直视那里如同洪水猛兽,恨不得立刻逃离,遁走天外,就连口中的恶臭也都顾不上,鞥鞥乱吭着往公堂里面逃……
萧玉晨感到奇怪:他之前,不是很能叫嚣么?
他不懂,想不通,于是就起身走过去……
他怕了,吓尿了,躺在地上拼命地往后挪,也终于退到边沿,得以从内阶上翻滚下去,可刚刚趴落在那,就被一只左手抓住头发。
“唔唔唔!鞥鞥鞥!鞥!鞥!”杀猪也没那样叫的。
那少年也在心里摇头,便顺着步伐落脚,轻轻慢慢地踩断了对方的左臂,然后把他抓起来。
“唔——!鞥——!”他哼叫,屎尿同流,却无法反抗,因为右手的拇指被捆扎在了腰后的绳扣里,根本挣脱不出来。
公堂内,在那少年走来的地方,他的未来站在那里,他的现在不由摇头:一个凡人能有多少份量?在他眼里,就如同端起一个空茶杯,再轻易不过了。
少年站在这里,望了一眼公堂内的乱象,看到很多人挣扎着要往这边爬,却被更多的人手抓回去、拽回去、拖回去……却唯独看不到自己。
可是他笑了,但是笑的很空无,随后便转身,把这丈夫带向妻子那边去。
“唔唔唔!鞥!鞥!鞥鞥鞥!”杀猪也没这般叫过的。
少年并未停在门口,而是去了街头,然后把他丢在妻子的头颅前,任他趴在那里,即便看到他如何惶恐害怕和退缩,也无动于衷。
也就这一眼过后,那少年就突然把左手伸下来,并从这人的脖子下面穿过去,然后把他搂起来,自己却坐下,好像搂抱着一条大狗一样,微微的左右摇晃着,然后用那三角刀,把他割喉,将他锯死,把它锯断……
啪嗒……
直到脑袋落地,他的手影还在锯。
咕噜噜……
直到血涌如注,脑袋滚停,他的身影还在摇……却慢慢迎来一道更加高大的身影。
嗒……
他停在自己身边,停在少年的左边,望着地上的两颗头颅,看它们不远面对彼此,便禁不住会心失笑:“唪。”
少年微微摇晃,满目空无,有泪流出……只一行。
青年感叹,叹然负手,随后感慨扬头,去望天外悠悠。直到现在,他都没找到师傅在哪,又是否在看。
“我不喜欢师傅这样考验我……”
“也没人喜欢被考验,被试探。无论是谁都一样。”
“但是没办法。”他突然释怀了,一笑望西北,看旭日,在右前:“我曾经问师傅——为什么让我来杀人。”
他笑了:“他笑了。”
他难得想起开心事,所以看上去很轻松,只是不合时宜,所以话没说完又笑了:“说——唪、鞥。”
后来一叹,叹释心怀,深深的倾呼一口气,随后转头,从左到右,去寻找,去感知,想找到,找不到。
“好人杀人,是为了不被人杀。”
“师傅是那样说的。”
“我听懂一半,可能连一半都不到。即便是现在。”
“但当时我以为,也还没有学会‘闭嘴’,所以便问他:那坏人呢?坏人杀人是为啥?”
“我以为师傅会沉默,可是他没有,摇头道:坏人杀人,是为了杀人。想要杀人,如同取乐。”
“我那时无言以对,现在也没有想到话语。”
“唪……”他平淡微笑,转望西南,就像站在椅面上望远一般,有无尽悠远:“面对师傅,我总是没话找话,然后被问成哑巴。可能是害怕孤独,所以没话找话,却总被堵成哑巴。”
“但当时,我隐隐想到一些什么,于是问他——是不是想建一个理想国。”
“那一次,他沉默了。”
“然后说:这世上没有理想国。”
“……”
他起身便走,说这世上不会出现理想国。
他怔在那里,随后起身跟上,并趁手咬上一大口果肉,嚼个满嘴滋味,也迎着旭日或夕阳,不知那是海是浪……
“我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