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月卿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停止售卖早餐券后的第三天。
“不行,不许喝,今晚你说什么也不许喝。”
庄贵刚揭开酒坛盖子,立刻就被月卿一把抢了过去,抱在怀里。
“怎么了?”
“你……天天喝酒,等会给自己喝死了怎么办!”
“区区一坛酒,要怎么喝死人?”庄贵刚要伸手把酒拿回来,又被月卿狠狠瞪了一眼,“这坛酒还是贵客特意赠予我的,不喝岂不是不给他人面子?”
“反正……你今天不许喝酒,尤其是这坛酒。”月卿说着,把那坛酒藏到了床底下,“以后你也不许喝别人送的酒。”
“这是为何?”
“为了防止你这辈子都没有酒喝!”
庄贵眉头一蹙,戳了戳月卿的小脑袋,说道:“月姑娘,我开的可是酒楼,我们没了菜,但绝不可能没有酒。”
“唔——你的父亲肯定也不希望你一直靠喝酒来逃避现实的!对吧!”
“我……虽然我之前确实是这样,但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他的苦心,不是正在努力吗?”
啧。
这个人明明酒量小的可怜,但酒瘾却大的吓人!
月卿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凑到了庄贵身前,她俯下身子,靠近他的耳边,边哈着气边轻声说道:
“求求你了,别喝好吗?”
庄贵的耳根嗖得一下变得通红,他连忙从椅子上起身颤颤巍巍地退开月卿的身旁,四处晃着脑袋,不知道把目光落到哪里。
“在下不喝就是了……”
那之后两人各坐在一边,沉默了许久。
“庄公子。”月卿的声音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你的父亲,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呢?”
“他……”庄贵没想到月卿会问出这个问题,思索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做了一些错事,但他的心里全都是这个家。”
“这样啊……真好啊。”月卿看向窗外,说道,
“我的父亲,是一个坏人。”
“他喜欢赌博,喜欢喝酒,他喜欢天下所有的女人……除了我和母亲。”
“但我的母亲又是一个很好的人,以至于她在被父亲活活打死的前一刻……还在求他不要伤害我。”
“母亲死后的第二天,被父亲打包,丢进了下水道里,最后她被定性为‘意外’死亡,父亲和负责此案的警署拿到了一大笔钱,却没有给母亲用来办葬礼……而是带了一个我没见过的女人回去。”
“……”
庄贵静静地听她说着,他现在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月卿不喜欢看见他喝酒的模样。
“他带我辍了学,让我像个奴隶一样在家里干活……我受不了,就逃出来了。”
“我以为过了这么久,他们一定是放弃找我了……”
月卿突然停了下来。
她和庄贵对视一眼,那股熟悉的噪鸣声又在他们脑中响起。
嗡——
这也意味着,他们又要分别了。
“虽然我还有很多话想跟庄公子说,看来,是来不及了。”
“明日,在下仍会在这里等姑娘的到来。”
月卿莞尔一笑,
临别的最后,
她终于鼓起勇气,做了件坏事,
她乘着庄贵愣神的片刻,
在他的唇上,轻轻地,留下了一吻。
“这样,就当喝过酒了吧。”
我应该,没露馅吧?
毕竟,我的演技可是你见过的,最好的了。
晚安,庄公子,
但这次,可能没有再见了。
请你,活下去。
……
十一个小时前
月卿同往常一样在老阁楼醒来。
但这次不一样的是,她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
方才还迷迷糊糊的月卿一下便警惕了起来,她打开小半个门,想从缝隙里悄悄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结果被那个摆在外面的柜台挡了个干净,什么也看不见。
月卿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时刻观察着四周。
躲到柜台底下后,她能感觉到,那些人就在前堂。
“伯老爷,你每年都安排我们来这儿打扫,这里是有什么呀?”
“哈哈,这是我们家族的老传统了。”那个被称为伯老爷的人爽朗地笑了笑,说道,“我的祖先啊,以前流落街头的时候被这酒楼的老板给救了一命,可惜那老板后来出了事,为了纪念他,我们世世代代便守着这栋楼,不让它被拆除,也都在这个时刻来缅怀他啊。”
“那老板出了什么事情!”
月卿的心底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她立刻拍桌而起,看向那位身穿西服,白发苍苍的伯老爷。
“你是?”伯老爷推了推眼睛,看向月卿。
“啊——呃,我是,我是……历史文化爱好者?”月卿一时也没想好怎么解释,便破罐子破摔地说道,“突然冒犯您我很抱歉,但我确实想知道这个老板是出了什么意外……”
“告诉你也无妨,”伯老爷说道,“在崇祯十四年的今日呀,那位老板喝了一坛酒,结果第二天一早,就被发现死在了卧房里,后来我的祖先彻查此事发现,是有奸人眼里容不下老板,给那坛酒偷偷下了毒!”
“……”
“那位老板……是不是姓庄?”
“嗯?姑娘莫非知道?”
“那这栋楼……”
“便是庄月楼。”
……
叮——
月卿缓缓睁开眼,浓烈的黑烟便扑面而来,呛得她五脏六腑都快纠在一起。
她回到了那座老阁楼,也回到了,那片火海。
她看着火焰在四周肆虐着,几乎要燃尽这已经命悬一线的阁楼。
“要杀了我……直接杀了就好,为什么……”
“要烧了他为我留下的庄月楼……”
“快,你们快进去救人啊!不然我女儿要死了啊!”
庄月楼外,一个满脸通红又布满胡茬的中年男人正抓着刚刚赶到的消防人员的衣服,大喊大叫。
“您先别激动,我们的人已经进去救援了,请您在外面耐心等候,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他妈的。
男人白了消防员一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个只会卖弄风骚的臭女人屁大点家务都不会做,饭菜煮的连老鼠都嫌弃,这小丫头才走没一个月,家里都快脏成一锅粥了。
他是知道这小丫头这几天都躲在这的,原本以为饿她几天,自己就乖乖回来了。
结果谁知道这丫头毅力这么坚定!
那他肯定得想个法子逼她回家呀!
所以他刚才太阳没落山,一把火给这个破房子烧咯,反正那些地产商也盯上这很久了——还特意趁她不在的时候烧的嘞!
结果谁知道,这丫头,看到着火了不跑,手里就捏着根笔,反而自己冲进去了!
他妈的,晦气啊!
……
咚咚咚。
庄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温润的日光已透过窗帘洒进了卧房。
他起身,稍微舒活了下筋骨,脖颈处的痛感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在梦中。
“掌柜,您还好吗?我给您送早膳来了。”伯劳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您昨夜进屋后就没出来过,晚饭也没吃,大家都有些担心您……”
“你放——”庄贵刚下意识要说出口什么,却忽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