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茶，告别玉璇玑后，苍淮生带着盒子离开无名茶馆，回织锦坊时似有感应一般走到店门口。

直觉不会骗人。苍淮生左脚踏进店里，就看见娇娇与一位妇人坐在一起聊着什么。

由于娇娇的位置是面向门口的，因此她率先看见苍淮生，并打起招呼，“淮生回来了？快来，刘大娘正找你呢。”

“小伙子去哪儿了？吃饭没？”刘大娘开口道。

“吃过了，刚去了趟茶馆。”苍淮生看着面带笑容的刘大娘，也以笑容回应了她，同时抬脚向她们走去，“这是怎么了？”

无论如何，原地许愿不要加班。苍淮生在心里祈祷着。但转念一想，谁会专门来裁缝铺是为了找伙计唠嗑啊，聊天还是街头巷尾的“情报组织”聊得带劲。

眼看苍淮生就要靠近桌边，娇娇站起身，把座位让出来，顺手扯了块软垫垫在椅子上，对刘大娘说，“有什么需求，直接让淮生几下就好，我先回库房请点数目了，晚些再见啊，大娘。”

“好，好，快去忙吧。”刘大娘连连点头，又招呼着苍淮生坐下，“来来，成天跑来跑去的，累着了吧？快坐”

“大娘是想为自己做一身新衣吗？”苍淮生先将盒子放在柜台，才坐在椅子上。

刘大娘摇摇头，“不是我，是给我儿子。”

“儿子？”苍淮生倍感疑惑。

在他的记忆里，刘大娘一直一个人摆着卖蜜饯的小摊，也是一个人住着。苍淮生还帮过她收摊回家，她家也没有别人生活的痕迹。

心里的疑惑虽多，但苍淮生并未开口多问，而是等着刘大娘说话。

只见刘大娘双手捧着茶杯，微微低头，似是想起往事，流露出怀念的神情，“我儿子在灵市外头，我出不去。我曾答应过他，每年他过生日时，给他做件衣服。

“以前我也是靠卖蜜饯谋生的。那年秋天冷得快，我收摊回家，走着走着，发现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娃子跟着我。我走几步，他也走几步。后来一问，发现是找不到爹娘，在路边饿了好几天，看见我摊子里有香香甜甜的蜜饯，于是跟了我一路。我看天色不早了，抓紧带他回了家，第二天一早就领着他去报官。

“那时候报官也没多大用，我就只好托人打听谁家丢了个三岁的娃子。我又怕他不好好待在家里，就带着他出摊，想着万一他爹娘路过，能够认出他来。

“街坊邻里都劝我说快丢掉这个烫手山芋，不然不好嫁人的。我也没有多想，只是觉着他爹娘很快就来带他走了。谁知这一带，就带了十五年。后来，捡到他的那一天就变成了他的生日。还给他取名叫‘添福’。

“添福长身体很快，衣服穿一阵子就穿不下了。我就答应他说，每年生日的时候再给他做件衣服。”

说着，刘大娘伸出右手，摊平手掌，手心朝下，在半空中比划几下，最后搭在小木桌的边缘，同时继续道，“大概才这么点的小娃子，后来让我给养得像你这般高。

“添福小时候就很懂事。我做什么，他就跟在我后面做，不让他做，他就左一句‘娘亲’右一句‘娘亲’地求着做。等长大了，就跟我抢着活干。后来添福也像别家的小子一样，认识了别家的好姑娘……

“再后来……后来……”刘大娘顿了顿，“后来我就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到了灵市，被你师父遇上了，简单聊了会儿，他说我大概出不去了，但可以一直留在这儿，若是有什么需求，他可以帮上忙。我也不知怎的，就应了下来。然后被他带着去签字画押，之后就一直在灵市住着。

“我也是攒了些……灵玉，想着添福也该成家立业了，就来这儿给他订一套衣服。听说前些日子茶馆掌柜也找你定了衣服，就想着也找你帮忙做。”

灵市的通用货币是纯粹灵力凝结成的不规则的小块状灵玉，其发放管理受监市管控。外界也存在灵玉，但主要还是使用黄金、白银、铜币作为一般等价物。而金银铜在灵市十分受限，需要去监市兑换成灵玉方可使用。

“原来是这样，”苍淮生提起茶壶想给刘大娘添茶，见刘大娘摇头拒绝，便把茶壶放回原处，“大娘还记得尺寸吗？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尺寸按照去年的就好了，好像娇娇一直帮忙记着的。也没别的什么需要，方便平时做事就好，衣角到时候替我修上‘添福’两个字就行。只不过怕是要麻烦你们帮我送过去了。”说罢，刘大娘露出了略带歉意的笑。

见状，苍淮生连忙开口道，“不麻烦不麻烦，只是小忙而已。但我最近要赶着做玉掌柜的衣服，怕是要耽搁几日。”

“不打紧，还有十来天添福才生日。”说罢，刘大娘起身离开，“我也要回去收拾收拾屋子，先走了。”

“好的大娘，”苍淮生也跟着起身，把大娘送出店外，“大娘慢走。”

送完人，苍淮生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刘大娘的背影，直到她被灵市上往来的人群淹没。

回想着刘大娘的故事，苍淮生的思绪搅成一团，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就只是跟木桩一样杵在原地。直到脑袋被什么敲了一下。

身后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喂喂，傻站在这儿吹风吗？”

苍淮生回头，是怀里抱个算盘，努着嘴，尝试装成妹妹的娇娇。他抬手抓了抓后脑勺，失笑到，“这不是刚送刘大娘离开吗，而且在想她说的话而已。娇娇姐，库房清点完了？”

“你怎么分得出我是谁？算了不说这个。”娇娇挥了挥手，“刘大娘的事我也知道一些，进屋我跟你讲。”

抱着算盘的娇娇转身朝着柜台走去，把算盘放桌上，又翻出几个本子摊开，左手点着本子上的字，右手拨弄算盘珠子，同时为苍淮生答疑解惑，“刘大娘，不算是‘活人’了。”

“啊？”苍淮生发出大大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