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并没有经历什么,甚至没有见过真实的死亡。
李奶奶和我讲过很多她的事,和我奶奶说的完全不同。那些她给我讲过的往事,我其实很模糊。后来发现在我大脑中的这部分记忆,都是由我的语言汇编而成,唯独一个场景,至今仍然清晰。她很认真的问过我一个问题。说话的时候,因为没有牙齿而绷紧的嘴周不停的慢慢地动着,声音略微低哑,从声带传过来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她问我“你知道自己在做梦吗?”
这句话在当时并没给我留下太多印象。不过多年以后的一个夏天,我因为一个相似的场景,而想起这一幕时,却实实在在地打了一个寒颤。这是后话,以后我会说到。
奇怪的是,从那天之后,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看着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双眼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持续了一些年。
在同一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在我家附近的天桥下面,我见过那种虫子。
我曾暗暗的想,天桥就应该是通到天上去的桥。但它不是,它就是个很简单的电车道上搭起的钢筋水泥和石板的混合物,从侧面走上去,正中间有向下的台阶,可以直奔电车道中间的站台。电车道远离站台的部分没有护栏,铁道旁边长着一些不知名的花和杂草。电车不快,总有人横穿。同学间喜欢的拿废瓶盖,钥匙,旧钉子平放在轨枕上,蹲在电车站旁边等车,电车从上面压过,有时碰巧能压成漂亮的扁片。
天不太好,阴沉沉的而且闷。我和伙伴照例在铁道边,把一个废钥匙放上去,开始找各种位置。
钥匙放下去的时候,我看见轨枕上,有一点儿黑色的东西动了一下。
黑点儿的确在动,而且越来越大。不可思议的是,它慢慢的从那石头的枕轨里向外钻了出来,轨枕仿佛是被它打出了很小的洞,但仍然不足以让它通过。于是它像缩骨一样慢慢的先探出头来。刚探出来头只有小指甲大,另外部分还藏在里面,黑色的脸上只有俩只丑陋外凸的眼睛挤在一起。我被这张难看的脸吓了一跳,以至吸了一口凉气。我没见过这种虫子。
我没见过这么丑的虫子。
它终于让自己四五厘米长的身体全部出现在低矮的天空下,身体在极力冲出轨枕的过程中,身体掉下细碎的黑色粉末。此刻,它扭动着身体似乎要把自己舒展开来。
几秒钟的舒展后,它停下来。有一瞬间我几乎能看清它的五官。我不知道是否是我个人赋予了它某种情绪,但不同于我们平时抓着玩儿任何昆虫种类,我觉得我第一次从一只昆虫的眼睛里感知到某种类似情绪的东西。
于此同时,周围在瞬间更暗了下去。
突然,它铺开那有所损坏的翅膀奋力的飞了起来,我想到它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次“起飞”。当我的目光跟随它向上看去,我才发现原来这片黑暗并不是阴天的黑云。
这个画面一直刻在我的脑海。后来我问过他们,那一年有没有过虫灾之类,没人记得。曾经在梦里也会出现一片黑色,以至于我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在现实里出现过。
后来我知道,记忆是很奇怪的东西,对于一件没发生过的事,你越相信,你就越觉得它是真实存在过。
我总记得恍惚有一个阴天,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一种莫名的腐烂气息,无数的虫子从头顶飞过,天边有黑乎乎的一大片。
那天的天色阴呼呼的,就好像是,它们带走了所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