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龙骑士么？”正当庞德莱在细细打量着这门后的巨大空间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问道。

庞德莱闻声低头，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前的年轻亚尔维斯人，他的身高只到庞德莱的腰间，暗沉土色的皮肤散乱分布着和蜥蜴一样的角质鳞片，扁塌的鼻子，一双大大的蓝色眼睛像湖水那样平静清澈。

“欢迎来到黄金之国，我是阿提勒，等你很久了。”湖水般的瞳眸毫不羞涩地对上庞德莱的眼睛，尽管天真无邪，却又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的疑窦——对于一个合格的骑士而言，被人如此轻易地接近而又未经察觉，矿道内面对守门人的危机感又陡然升了起来。

“跟我来吧，老师在等你。”阿提勒突然嘴角一扬，转身走在他前面。

“这里有数以百计的锻造炉，利用地火进行锻造，熔炉的分布也是依据地火口的分布而定。”阿提勒指着过道两旁的熔炉向他介绍着；“前面就是楚格奇勒之柱了。”

“很难想象吧，那么大的一座山，居然只有这么细的一根石柱在支撑。”绕着沿山壁凿出的旋梯向下走时，阿提勒望着中间那根深深插入岩浆的黑色石柱说道。

他就像是个导游，骄傲地向初来乍到的客人介绍着这个神秘的地下王国；数万年前，他的祖先们在初代龙皇的带领下创造了这个世界；这是龙国的隐秘角落，却是亚尔维斯人的无上荣光。

震撼于眼前景象的庞德莱随声附和着，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楚格奇勒之柱，虽然想着三百人都难以合抱的石柱怎么说也不算细，可一想到楚格奇勒那样高大的山体，地底下却是空的，全凭这一根独柱支撑，也不得不惊叹这黑色石柱质地的坚硬了。

“阿提勒，你是希伯来大人的学生？”庞德莱突然想起他是以“老师”来称呼他的。

“是啊，老师在闲暇之余会亲自教我炼金术。”阿提勒说，“我们能造出世上最好的武器和护甲，可在炼金上却没有什么天赋；遵循着龙神所制定的规则，我们和龙国的炼金师们从事不同的分工，但是百年前我们开始尝试自己制造炼金器，在多次失败中也创造了一些堪称成功的作品，比如你身上的这副被冠以黄金之王家族姓氏的霍恩莱拉式新型幽龙铠。”

阿提勒突然转身停下，抬手按在庞德莱的腹甲上。

一个简单的固有矩阵在他的掌心显现，柔和的妖力从矩阵内激荡而出，仿佛往平静的水潭里扔了颗石子，紧贴着甲胄荡开一圈圈白色涟漪。

庞德莱渐渐能感觉到铠甲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苏醒过来，让身上的甲胄突然变得沉重了几分。顷刻之后，暗青色的铠甲上透出了几道亮绿色的光痕，“二十年前锻造的旧物，这些地方都是损伤；骑士，你该换副铠甲了。”

“真是神奇，竟能看出铠甲暗处的损伤。”庞德莱看着自己胸甲上的亮痕感叹道，几年征战下来，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这不过是炼金师的基本能力而已。”阿提勒笑着说；“真正的炼金师甚至不需要接触就能看出炼金器的裂痕，我还差得远呢。”

被这样当做外行人看待，庞德莱突然有些窘迫，虽然他确实是个门外汉。

“那希伯来大人也一定能做到吧？”庞德莱饶有兴致地问他。

“那当然，老师可是炼金宗师，他甚至……”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阿提勒提起“希伯来”这个名字时的飞扬神色突然收敛了起来。

他没有再说，庞德莱也识趣地不再问，跟着他一直走到了旋梯的尽头。

那是一个小小的广场，紧邻着岩浆汇成的河流，中间竖着一根十丈高的青铜柱。庞德莱隔着广场向那边望去，只看见一条向深处凿出的长长的甬道，两旁错落分布着九扇紧闭的石门。

“那些就是炼金工坊，老师就在最里面那间。”

“这里就九间工坊？”庞德莱有些不解。

“当然不是，黄金之国的炼金工坊有几百间，只有这最深处的九间才是供炼金宗师使用的，据说那些工坊内有历代宗师们刻下的矩阵，只有同为宗师级别的炼金师才有能力让矩阵运转；在黄金之国的鼎盛时期，这里同时有过七位宗师使用工坊，不过现在有资格进入这里的只有两人了。”

“看来你得在这儿等一会儿。”阿提勒看着最后那间工坊说道，“记住，老师不喜欢自己的炼金被打扰，而这个地方所承载的神圣矩阵也不是我们可以触及的，所以站在这里就已经是我们所能靠近的最近距离了。”

“这也是亚尔维斯人对您的最大诚意。”阿提勒突然极其谦卑地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放心。”看着阿提勒突如其来的严肃，庞德莱不免有点难以适从；他也听说过炼金需要集中强大的精神力，不容得半点干扰，自然不会去犯这禁忌；而且不论何种身份，炼金宗师也好，第四骑士也好，都容不得庞德莱有半点的冒犯。

阿提勒沿原路折返了回去，庞德莱看着灼热的岩浆从广场边缘流过，当岩浆深处冒出的气泡炸破时，不时会有几滴溅上来。

比起初进时的兴奋，庞德莱此时觉得莫名的压抑，就像是被守门人注视时那样，那是来自更强者的威压；他甚至有些想离开这里了。

“可惜没有足够的时间了。”工坊内，年轻人将最后一缕妖力注入了炼金器中。

那是一个三寸宽的护腕样式的炼金器，内侧刻满了古奥的炼金文字，外侧环刻了三条张口衔住尾巴的噬身蛇，它们相隔一寸排列着，在莹月石的光下仔细看去，这些象征着不死、完全、无限、世界和睿智的毒蛇仿佛活的一般，顺着头朝着的方向缓缓转动。

他将护腕放在身前的石台上，一挥手，浮动的矩阵纷纷下沉，落在了地上、墙上，不再变化，静止成了一幅幅玄奥的壁画。

“但愿还有机会将你完成吧。”年轻人瘦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噬身蛇的浮刻，如触碰少女肌肤那般温柔。

他闭上眼睛，仰头长吐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疲惫、忧惧、寡断，这些都统统离他远去。

莹白色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使本就苍白的脸更显病态了；年轻人缓缓睁开眼睛，黑如墨染的瞳孔里仿佛蕴着一团火，坚定得像是要烧尽这世上的所有。

他披上黑色的大氅，后背上绣着幽龙骑士团暗红色的火鹤徽记。

工坊的石门缓缓移开，军靴踩在平整的雷墨石地板上，踏出的脚步声像是一串不疾不徐的鼓点，大氅随风抖动，浴火而生的鹤振开双翼，欲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