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姝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院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的衣服,又是怎么洗的漱上的床,就像一个提线木偶,由着问芙摆布。
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就这么哭着哭着,哭累了,就睡着了。
正月初一,本是个喜庆的日子,锦云殿却陷在诡异的沉寂里,下面做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突然,院外一阵嘈杂声,砰的一声,院门被踢开了。
盛姝锦这会正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挣扎着,顿时被吓醒了,久久不能凝神。
锦云殿当值的奴仆们看着王爷提着刀宛如杀神般站在院前,两眼猩红,喘着粗气,像是急急赶来的。
“王爷,您这是……”院子里的人都吓愣了,只有问芙缓过神来上前问话。
“滚!”王爷一脚踹向问芙,问芙借了个巧力,栽倒到一旁,不然以王爷这力道,肋骨都得折两根。
踹开问芙后,王爷就提着刀直直往内阁走去,问雨也回过神来,疾步追着王爷,“王爷,王妃还没有醒,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王爷进了内阁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这一声倒是把盛姝锦的神给召回来了。
“王爷,您这是恢复好了?”
“托王妃的福,又挨了四十板子,不过也用不着王妃的灵丹妙药,只这一夜本王便觉得脱胎换骨般神清气爽,如此便觉得药王谷的金创药也不过尔尔。”
听王爷这般说到,盛姝锦便知道了墨苓还没有跟王爷解释,余光间才注意到王爷手上提的那把剑。
“王爷提这剑做甚?”
“昨日自宫宴回来,兰漪被下旨禁足在漪澜殿里,受了惊,肚子里的胎儿有先兆流产,御医都束手无策,今早鹤清观的道长献了一技,本王思来想去,只有王妃能帮忙,还不知王妃肯不肯帮这个忙。”
柳兰漪有了身孕,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般霹向盛姝锦,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但是她还得咽下苦水,演得一个贤良淑德宽容大度的恒王妃,“子嗣之事为大,只要臣妾能帮得上忙,臣妾定万死莫辞。”
“不要你死,只要王妃身上的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心头肉。”
“什么?”盛姝锦听到这三个字愣了一下,惊讶地瞪圆了双眼看向王爷。
“道长说,兰漪的孩子是在除夕之夜受了四处窜逃的邪祟的冲撞,要找一个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的人的心头肉,煨煮整整十二个时辰,让兰漪全部服下,才能保住这胎儿。本王记着你是庚寅年生,因着你的生辰是大年初一所以你父王给你取名元春,再加上你曾经说过你是正午出生的,这么说来正是庚寅年丙寅月戊午日丙午时,阳年阳月阳日阳时!都没有这么凑巧的事!”
“是啊,都没有这么凑巧的事……”
“王妃,本王问过了,这不会死的,只是要你一块肉,本王让御医给你好好养着,或者找人去药王谷求药,定不会叫你死的。兰漪的孩子生下来是要叫你嫡母的,这点忙,你不会不帮吧?”
“若是臣妾不帮呢?”
“那王妃就休要怪本王了,道长说,明日午时前要是兰漪还没有喝下这碗药,怕是会一尸两命。”
“王妃,王妃!”问芙和问雨终于砸开了内阁的门,看到盛姝锦一脸颓废的坐在地上,赶忙上前要扶起她。
盛姝锦推开她们,苦笑着爬起来,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握着匕首,径直地插进心口,剜出那块心头肉,用尽全力扔在王爷的脚下。
“顾淮景,欠你的命,我还给你了。”盛姝锦惨淡一笑,在一片惊呼中重重地倒在床上。
“王妃,王妃!”
“呵,死也不过如此嘛……”,盛元春听着耳边的哭声,以为是问风,颤巍巍地抬起手,“风儿,我想娘了……”
手重重地垂下,一旁的丫鬟婢子惨白着脸,不知所措,只有问芙爬到王爷面前,重重地磕着头,“王爷,求您去请御医救救王妃吧……”
顾淮景看看床上了无声息的女人,皱着眉踹开了问芙,捡起那块肉就向漪澜殿疾步走去。
问芙婆娑着泪眼看着王爷远去的背影,只得起身,拿着王妃的腰牌往皇宫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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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
“谁在喊我?我这是……死了?”盛姝锦的意识像浮在半空,挣扎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沉浮间,盛姝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青绿色的床帘,浑身无力,只觉得心口刺刺的疼,张开嘴却发不出声,这是地府里的哪种酷刑啊……
“师父,她醒了。”一个扎着双髻的小童子走进来,伸长着脖子看到她醒了,就朝外面喊了声。
正疑惑呢,走进来一个白发的男子,鹤骨仙姿,虽已华发,看面容倒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难道这是到仙界了嘛……
“恒王妃,在下是北清观的落尘,受皇上所托,在此为您疗伤。”声音如山间清泉伶仃作响,格外好听。
皇帝?这是在替他的胞兄善后吗?盛姝锦回神,由于不得动弹不得说话,只能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了。
“恒王妃莫须着急,恒王那边皇上已经处理好了,您在这边安心养伤,大概还需十日便可痊愈了。”交代完落尘便转身离开,倒像是天上的谪仙,衣袂飘飘,不落凡尘。
小童子作了个揖,便随着师父出去了,轻轻地关上了门。
盛姝锦躺在这四四方方的床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来暖暖的阳光,时不时有两只小雀儿在窗前吱吱喳喳的叫着。
这十天除了落尘一日一次的例常询问和小童子送来三餐和黑乎乎的药汁,再也没人来了。
因为说不了话也动不了身子,三餐只能由小童子一勺一勺的喂了。小童子看上去是个调皮的,却极有耐心,而且温度控制得很好,送到嘴边的饭总是温温的,在她咽下去的那一刻,新的一勺饭又递到嘴边。她说不了话,小童子也缄默着,整个房间里只有碗勺碰撞声和咀嚼声。
盛姝锦在心口的痛一点点散去时,慢慢梳理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漪澜殿那位应该是吃上她的心头肉了,孩子应该也是保住了,顾淮景也应该是围着她转的。但是不知道自己这会身在何处,本是要死的,现在活过来了也不知道该算怎么回事。这会应该是在北清观吧,但好了又不知道去哪了,恒王府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吗?但是不想回去了,不想再跟顾淮景有任何关系了,实在不行回草原吧,就算爹娘不在了,那里至少还是自己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