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阳诚然思家念人,包括那个女孩。但他心中也排斥着曾经的那个世界,那些形形色色无足轻重的过客。离却彼处对皇甫阳虽然是一种打击,但也并非一塌糊涂。
走了一段时间,少年便不愿在细想这些痛苦的问题,他开始打量手中抓着的那副文殊九宫八卦图。展开赤轴,那图画长有约近一米,宽有约七八十厘米,且份量丝毫不轻,别说作为法器用了,就是收展起来当棒子挥动都十分笨拙。
皇甫阳试着把这八卦图往前一丢,本以为能像金业大德那样让其悬浮空中,哪知八卦图就像普通的挂画一样坠在地上。
“早知道提前留住大德,先问清楚八卦图的使用说明了......”
既不能让画卷浮起来,也不能让它消失,皇甫阳只好拾起拍打干净,卷起来提着朝村庄继续走去。虽然从这里能看见村落,但等走到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不知不觉进了村中,皇甫阳就感受到浓烈的民间烟火味,这里的房子多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房屋多为木制结构,屋顶覆盖着青瓦,有些院落里种植着许多皇甫阳从未见过的作物,当然,也有熟悉的南方瓜果,诸如甜瓜、芒果之类。
相比起方才在山上,村子所在的地方明显湿润温暖许多。
一个农人模样的束发老翁正迎面把着一把禾滚走过,皇甫阳顺势上前问道:“老丈,我是灵觉寺还俗的僧人,烦请告知,这里是什么村子,去往本郡治所该走哪条道?”
灵觉寺是皇甫阳在下山路上看见的,一时想不到怎么开口,于是借从此寺庙还俗的缘故来向村民打探。而这所谓的郡,实则是因为三宝谛州与诸多大洲在州内都实行州郡县三级制,此处的州比三宝谛州的州要小一个级别。
反阴山和会阴业障林所处的地界正收录在秦佛州反阴郡的西南边界,在往过就是南方地区的桓仁州了。
那老翁虽然看上去有些耳聋眼花,但还是上下仔细打量了皇甫阳一番,带着些口音道:“莫要糊弄老叟了,看你不是那灵觉寺的僧人,真佛家可断不讲这些妄语。”
对方说了数遍,皇甫阳都因为口音问题没太听清,反复确认才尴尬知道自己是被识破了,只好改口:“不瞒您老人家,我的确不是灵觉寺的,而是拜访山中的僧人下山迷了路径。”
老翁听罢才没有怀疑,草草说道:
“这里是北槐村,顺着那条宽道走吧!路过祭坛子右拐行三四里地,就能见到一些车肆。”
皇甫阳谢过了刚要动身,那老翁忽然在后面说了一句:“外客,莫于村中乱行嘞!”
皇甫阳刚想回头问个明白,却见那老翁把这农具匆匆的走掉了,似乎不愿意继续搭话。
少年也无心关注其他,此时天气虽然不算火热难当,可还是烧的皮肉有些不适,皇甫阳只盼着能速至郡中寻处安身地赶快落了脚,再计划接下来的行程。
顺着宽道行不多时,才发现这北槐村的规模当真不小,都顶得上一个镇子了。方才在业障林内高处往下看,多是被岩石和树丛堵住了全貌,现在看来反阴郡的开发程度并不如皇甫阳所想的那么不堪。
没多久,一颗极为粗壮巨大的槐树映入眼帘。说来也怪,当时在反阴山上遇到鬼宅子时,那鬼孩子所在的地方也是颗粗大的槐树,不过那时那颗老槐大概率是那小鬼用来害命的障眼法。
话虽如此,经过刚才的变故,这种年老粗壮的槐树皇甫阳还是敬而远之。
刚想绕过去,却见那槐树前面摆着一个硕大的石头台子。这石台上铺着红布,四边的布脚从台上垂落,红布上整齐的拜访着三尊土金色的童子造像。
最前面的那尊童子并无头发,看不出性别。造像双眼漆黑空洞,双手合十作佛门合掌法印,它的身上只裹着一件圆形围涎,那围涎边缘已经磨损的十分严重,仿佛真的被使用过。
旁边的两尊可以稍微分辨出是一男一女,男童造像双眼闭拢,面容恬静。它的左手下垂于膝前,掌心向外;身上穿着一件裹裙,裙面从腰部延展,覆盖到小腿根部;
女童造像则留着一些头发,看起来年纪稍大,双手的掌心在胸前相合,食指压着中指的中指节,拇指指尖则压在食指的指根。相较之下,这尊造像的衣服饰较为严实,样式类似于古印度的传统纱丽服——从腰部围到脚跟成筒裙状,纱丽末端下摆披搭在造像右肩。
然而,三尊童子造像几乎存在着一个共同之处,它们身上的金色色泽极为暗淡,好似被岁月侵蚀的老旧金箔层层包裹。囿于金箔的特质,童子的身躯仿若由一块块布满黑色裂纹的土金色鳞片拼凑而成。
造像的双目并未被金箔所遮掩,全然暴露在外。那是一双双漆黑的眼眸,不知由何种材料铸就。乍眼一看,实在难以分辨出眼瞳与眼白的界限,远远望去,更是死黑一片。
在它们的躯体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黑色的咒文,这些咒文的形态,有些近似于巴利语。在曾经那个世界,这种语言文字在泰国被常用于撰写佛门经文。
三尊童子像前摆放着香炉,供香以及一些作为供养的花瓶花瓣与色彩较为鲜艳的水果或糖水。虽然皇甫阳离这三尊童子像还有一段距离,却能闻到一股非常浓重的香火味。
此时皇甫阳才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以这三尊童子像与巨大槐树为中心向四周伸展的圆形祭坛内,旁边来往的不再是那些农夫农妇,而是一群穿着黑色海青服的男性居士。
海青,又称大袍,这种衣服腰宽袖阔,圆领方襟,比较其他衣裳肥大很多,是僧团们
礼诵、听经时穿的服饰。海青一般有黑黄两种颜色,着黑色者为一般佛弟子礼佛;着黄色者则为一寺之方丈或法会中的主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