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9章 白衣女子(2 / 2)红尘怨首页

宫中阴气太重……朕非暗弱之君,决不能因色误国。

田弘遇从都督府衙门回到家,蹒跚地进了书房。

这些日子有不少事情使他烦恼:一是田贵妃薨逝,使他失去了依侍的靠山;二是近日来风闻城里发现可疑流寇的侦谍,皇上敕谕严加缉防,弄得人心惶惶;三是陈圆圆进宫后,皇帝不但没有因为进献美女对他褒奖,而且没有提过这件事。

从皇城西的都督府衙门乘马往回走的路上,他一直觉得头重脚轻,心里有一种捉摸不定的失落感。

他忧思满面地坐到太师椅上,即刻吩咐一名童仆去传唤家丁的头目田豹。

原来明代凡武官之家,多蓄养亲丁;这些亲丁也就是私人的家兵,有多至百余人者。

田弘遇向进来的亲丁头目田豹吩咐:时下流寇作乱,皇上有谕旨下来,要严防贼人侦谍进城,尔等需日夜看好门户,不得怠误。

这名生得虎背熊腰、武艺极高的田豹,见主人得这般严重,心里虽不以为然,口上却唯唯应着,答应保证万无一失。

田弘遇又吩咐了几句,才放心地挥手让他退出,然后沉思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向一名侍婢道:

“到后楼去,把小姐叫来!”田小姐蕙儿的楼房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乐器:笛、箫瑟、筝、阮……纤尘不染的琴床上还放着一张七弦古琴。蕙儿酷爱音乐,在杨宛未来以前,她常向家中戏班的琴师学琴,十岁就学会了弹不少曲子。

她不喜欢针黹女红,也不讲究贵家小姐的排场,雅好恬静自赏,羡慕古代的弄玉。

每当暮春清秋,她倚楼横笛三弄,便有群鸟鸣集于庭前树上。这时她会兴奋得手舞足蹈,裙裾飞扬,把一切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

她的生母是田弘遇的一名爱妾,已经去世。母亲死后,父亲田弘遇和吴氏很少管她问她,只不过派一个丫头供她使唤罢了。

不知什么缘故,去年父母对她忽然关心起来,特意为她重金购了一张锦瑟,又为她请来了杨宛,教她弹琴学曲。从此她琴艺大进,也更加爱琴如命。

每天总要把各种乐器用锦帕揩拭几遍,然后珍惜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父亲为她买的那张锦瑟,她专门制做了一个精致的琴囊盛着,如宝贝般放在琴案上。

此时惠儿正在房内抱了琵琶,把《月儿高》从头到尾弹了一遍,正沉浸在乐曲描写的幽渺的环境中,超脱的景象使她憧憬、向往。

但她感到还有点儿不足:如果听杨宛来弹,一定会显得自己逊色了。

她又重新弹了起来,尽力运用着杨宛教给她的弹拨技巧,体味着乐曲中的韵致。正弹得兴奋,杨宛走了进来。

“小姐弹得越发好了!”

蕙儿高兴得站起来,琵琶仍然抱在怀里“真的?您在外边听到了?”

杨宛点点头,权作应答。

蕙儿把琵琶放到琴案上,拉住杨宛的手:“姐姐,我该怎么感谢您好呢?”

杨宛戚然一笑:“讲什么感谢!你是贵家小姐,我却是一个下贱之人,一辈子都是供别人使唤的。我能教小姐学琴,总比……”

她没把下面的话说下去,眼圈儿就湿润了。

“姐姐快别这么说!您是一个顶好的人,又有才又有貌,要是生在俺家,不也是千金小姐吗?”

“我哪有这个命……现在我想,小姐的琴艺学成了,我该走了。

“走?”蕙儿吃惊地抓紧杨宛的手:“是爹爹叫你走的,还是姐姐自己要走?”

“是我自己要走。”

仅有十五岁的蕙儿,虽然聪明伶俐,却不清楚杨宛与父亲的关系;杨宛更不能把自己来田府的真实过程告诉惠儿。

惠儿只知杨宛是父亲专为自己请来的音乐教师,所以对杨宛总是特别尊敬。

杨宛见蕙儿天真颖慧,也很喜欢因此杨宛在苦闷无聊的时候,就与蕙儿说说心里话,还曾向惠儿讲过张文峙的事情。

这时蕙儿一听杨宛说要走,眉头动了一动,道:“我知道了,姐姐是为张相公吧?我这就去让爹爹派人打听张相公的下落,等找到他,就让他来这里与姐姐花烛成亲,还不行吗?”

杨宛赶忙止住惠儿的话,感伤地道:“小姐,万万使不得!”

蕙儿不解地:“怎么使不得?”

杨宛不作声,只是摇头叹息,半天才说道:“将来我若是走了,小姐还是读读诗书为好。我总觉这琴曲对小姐不会有什么用处的。”

“您不是曾教过我,说金声玉振,关乎德音吗?怎么会没有用处?”

杨宛苦笑道:“说是这么说,可是我们女儿家学了乐曲,往往是为人家取乐的。

有些男人听了,又往往把对乐曲的兴趣转移到我们女人身上,拿我们做消遣。

你细想想,这哪里还有什么德音可言!”

蕙儿半信半疑:“我们自弹自的曲,与他们男人何干!”

杨宛不再往下细说,便顺手从琴床上取过那张七弦琴,对蕙儿道:“我会的曲谱差不多都教给你了,唯有《胡笳十八拍》你还没学过。

这琴曲载在《神奇秘谱》上,可惜这本琴谱丢在南京没有带来,我也没有记熟。现在我弹给你听听,以后你若遇到名师还可再学。”

杨宛理好弦,刚刚弹起,有一名侍婢走了进来,“老爷叫小姐快到书房去!”

蕙儿一听,大为扫兴。但她不敢违抗父命,只好怏快地随侍婢一起向前面书房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思量父亲叫她有什么事。

她觉得父亲是关心她的,为她买了锦瑟,请了师傅……自从她的生母死后,她逐渐养成了一种郁郁寡欢的心性。

吴氏不是她的亲娘,对她不好,其他娘姨虽多,都是各顾各的事,没有谁会把她放在心上。

有时她对月感怀,对花伤心,想来想去。只有父亲是她唯一可依靠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