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进亭子，只在曲桥上看着。

一时狂风大作，湖中莲枝莲叶莲花莲蓬均旋转后退，水波后涌，当中空出两丈宽的明洞。继而风停，莲湖恢复宁静。警幻施法完毕，看那湖中明洞，飞下去又飞回来，赶至老寿星面前，说：“老仙翁，明洞好了，且去看看。”老寿星大喜，回头召唤鹤童、鹿童。鹤童化作一只红顶白鹤，驮着老寿星飞往那明洞去了，鹿童也化作仙鹿，随之奔去。我也飞了过去。

飞入洞中，只见神州大地都在眼前。那山川湖泊、农田鱼塘，除了深山老林，均有点点人影。警幻姐姐也下来了，见老寿星已往南去，便说：“且不管老寿星飞往哪里，你且去京城找芙蓉。”说着，也往南方飞去。

我悬在半空，明洞水壁晶莹剔透，莲藕白如冰接连不断。有藕鞭欲往明洞伸出，灵水即将之拉回裹入水里。甚是可爱。我辨别着方位，东边日头正悬于远处半山腰。时间尚早，我便往东飞去。

未几，下至离地数十丈处，可见京城东大街正在脚下，由此寻去，便到了荣国府大观园后门。进了园子，有几个丫头在扫着落叶，阵阵桂花香从旁边飘来。薛家小院在园子的东南角，我沿着沁芳溪过了花溆，又过沁芳桥，从南边角门出去，便见薛姨妈带着婆子要往园子里来。她愁容满面，里面一年轻妇人叫嚷着，不知何故。想必是那夏姓恶妇作妖。

我寻遍院子里里外外，均不见香菱与宝姑娘，心里纳闷：难道宝姑娘搬回去园子里住了？于是回身飞到蘅芜苑里，果然宝姑娘与林姑娘、三姑娘均在屋里，均是满脸愁容。

我悄悄进了里屋，炕上躺着香菱，脸面苍白无色，连眉间红痣也失色黯然了。林姑娘回头看到我，向我使了眼神。我只得走到炕前，俯身耳边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问她：“英莲，英莲……可要一起走吗？还是留着？”。她微睁双眼，摇了摇头，气若游丝地说：“一起走。”再转头看看围在她身边的几位姑娘，便悄然仙逝。她们都紧抓着她的手，万般不舍。

宝玉也来了，只是英莲已同我携手将走。林姑娘看向我们，示意我们再等一等。英莲摇头，拉着我的手直出窗外。她说：“人间不值得。”一时泪如雨下。

过了一会，她松开我的手，径直往南边飞去。至姑苏东南仁清巷，眼见甄宅破败异常，旁边葫芦庙亦蜘蛛网遍布，便又嚎哭起来。我于心不忍，便说：“妹妹，前尘往事俱已成烟。你与我均是童年不幸，颠沛流离才到的贾府。过去种种均已过去。”

忽心中感到一阵疼痛。是的，她的痛何尝不是我曾经有过的？人生艰难至此，唯有一死以告青天。然青天不过敷衍了事。做人难，往后再不要下凡为人了。我正想着，也禁不住落下了泪。

风啸啸，路茫茫。无家的冤魂无处安。想必不会再有来世，我心里正想着。

“这一世已经够了！”她捂着胸口，难抵个中痛苦。

“你知道我所想？”

“嗯，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