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发灌了一口酒:“换新的领导了,不知道对我们好不好。”
青立灌了一口酒:“先过完年。工作的事,以后再说。”
“青明。”康梓兰抓住青明的手。
“你打算去哪儿?”
“我妈开了一家书店,平时是我妈在那边。我爸偶尔也会去那里帮忙。我们去那里吧,顺便我也可以跟你介绍一下我爸妈。”
穿过两条街,青明看见一栋三层楼房,在两条马路的路口一角。这里人流量大,因此这家书店常有人光顾。康梓兰望了望:“正好我爸妈都在这里。”她推门而入,青明跟着进去。“梓兰,你今天怎么来了?”康梓兰的母亲谢平把电话交给丈夫康军,自己上前去帮她提包。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纯友谊,五中的,网上认识的。”
“哦,你好!”谢平跟他握手,青明有点不好意思。“楼上还有空位,你们可以坐一下。”谢平引着他们俩上楼。
青明观察了一下,书摆得十分整齐,能看出夫妻俩经常收拾;室内不算暗,吊顶的灯光也不刺眼,他们对书店的布置应该是挺用心的;无论是地板和天花板,还是旋转楼梯和落地窗,除了装修经费耗资巨大之外,装修理念也十分先进。
“你读过柏拉图的《理想国》吗?”
“没。”
“哈哈,你也许不爱看哲学著作吧。小说,历史小说,比如《明朝那些事儿》,当年挺火的?”
“听说过,但没看。”
青明绕着一排排书架走了半圈,然后穿进去,踮起脚拿出了一本厚书。是刑法。
“喜欢研究法律?想当电影里的王牌律师?”
“不,单纯很感兴趣罢了。”
貌似这一本已经很久没有人翻阅了。他抚去封皮上的灰尘,仔细一看,是刑法修正案九出台之前的旧刑法。他盯了许久。“咋了?有什么让你特别值得关注的?摆在上层的书都过时了,昨天我爸妈还商量着把这些书运走,好进一些新书进来。”
青明说,大概是十年前吧,他还没上小学。“青明,给你选中的房子,你来看看!”青立拉着青明的手,三口人从乡下坐车去市区看房。
“宝贝,这房间虽没有你奶奶家宽敞,但你有自己的一张小床了!你还有自己的一小块书桌……”张海琴拉着他进房间看。
青立:“你看看,爸爸妈妈多爱你啊!”
张海琴:“因为你是我们亲生的啊!”
青明:“我究竟从哪来呢?”
张海琴:“当然是我把你生下来的啊!老妈当年怀你,最后剖腹产呢!懂吗?把肚子切开!”于是她向青明展示自己小腹的疤痕。
青立却发话了:“你妈跟你开玩笑呢!其实你是你爸生的,你看看——”于是青立也掀开上衣,展示自己小腹上的一道疤痕。
青明看见青立和张海琴的相同部位都有疤,顿时傻眼了。张海琴很无奈,接着说:“总之你肯定是爸妈亲生的,这个你不用怀疑。你打算用什么来报答爸妈对你的爱呀?”
“长大了,我要给爸爸妈妈买一个大——房子,里面装得下我所有的玩具、妈妈所有的包包,当然,还有爸爸所有的银行卡!”青明用手比划着给青立和张海琴看。
“这可是你说的,宝贝。”张海琴回过头对青立说:“有这样的儿子,我们养老就不用愁了,真好。”
但生活一次又一次劝青明放弃他的迷梦。一向被青立看不起的张海琴,竟然拿着菜刀把青立逼到了厨房一角:“说,说啊!继续啊!我爱听!”她左手按住青立的脖子,右手把菜刀往案板上狠狠地砍一刀,貌似在向丈夫示威。这一刀砍在案板上,也砍在青明的心窝上。青明受伤的内心已经开始往外渗血。
张海琴砍得实在是太用力了,刀刃已经嵌进案板一指深,以至于她费劲地甩了好几下才把案板从刀上甩了下来。青明透过门缝向外观望,信用卡掉落一地,欠条甩得到处都是。
青立头脑一片空白。尽管他缩着脖子不停地央求着,张海琴仍然狠下心来,按下刀刃,在青立的脖子上划了一刀。“钱,谁还?指望我爸还,不可能!”
青明立刻关紧门窗、拉下窗帘,接着跑到他们俩中间。看到儿子,夫妻的怒气也消停了一阵子。作为他们的儿子,青明已经很努力地避免将一起民事纠纷激化成一起刑事案件。
他把自己经历的这些事情讲给同伴,但同伴们似乎并不能理解:“玩你自己的就行,大人的事情我们不懂,管那个干什么。”青明只能一边看着他们嬉戏,一边躲在角落里抽泣。他心里或许已经明白了,没有类似生活经历的人是无法懂得这个道理的。立足于这个家,青明不得不费尽心思协调各方利益、维护自身利益,而协调各方利益的本质上也是在维护自身利益。
青明在同龄人中间过得很孤独,尽管他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孤独。“他只会讲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啥游戏都不会玩,跟这种人有什么混头。”“只会恶心别人,有病。”
许多同学把他们家的连环画、故事书拿到学校看。有人把厚厚的一册《父与子》漫画集带到班上,同学们都排队借阅;还有人炫耀他家有一整套的《米小圈上学记》。青立和张海琴没有给青明选购什么幼儿读物,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这年头还有专门写给少年儿童的读物。那年头光纤还没入户,两人的诺基亚上面也没什么好玩的,于是青明无聊的时候便会翻阅书架上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