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低头搓弄着衣角没有吱声,眼睛却禁不住湿润了起来,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猛地回身出屋,快步从北屋取回了件东西,涨红着脸递到金信面前。这是一块细致叠好的白粗布,正上面有几小块儿晕散开的淡红色痕迹。金信疑惑地问:“是啥?”
喜儿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扑簌簌”掉了下来,金义有些慌神儿,赶忙说:“唉,这又咋儿啦?”
喜儿把白布紧紧地抱在怀里,抬起头擦了把泪,认真地对金义说:“你走吧,一会儿爹妈回来就走不了啦。你放宽心在外边好好做事,我在家伺候好爹妈。”
金义回来时连一件随身物品都没顾上带,全家人也是从城里几乎光着逃出来的,喜儿捉摸了一下,骗腿上炕从炕柜里取出了几件老公公的夹衣夹裤,用块旧布包裹起来递给金义,然后担心地说:“爹妈的钱我不敢动,你身上没钱,路上可咋儿整呐。”
金义接过布包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放心吧,一路上有的是法子,饿不死个大活人。”两人还是第一次像家人一样地对话,也是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双目对视,都不自觉地咧嘴笑了起来。出门上路,金义眼前总是忽隐忽现地闪动着刚才喜儿那微笑的一瞬,两人相处五六年来,喜儿就像甩都甩不掉的影子,更像是熟视无睹的路人,金义从来没有多看过喜儿一眼,更没感觉到她是美还是丑。刚才两人的片刻对视,就像照相一般,那对儿透射出的母爱般温情的黑眼仁儿,那圆润脸庞上镶嵌着的酒窝,瞬间牢牢印在金义的心上。
(二)
滦河又泛滥了。近三年滦河上游雨水大,下游几乎年年闹水,华北伪政府让日本人刮饬得早已入不敷出,再加上还要养活上万名入关协助反共防共的“满州军”,哪儿还有闲钱治理水患。七月中旬坝上高原上一场大暴雨过后,千百条小支流涨起的河水汇聚成滦河汹涌的洪流,再以一千多米的落差奔流而下。肆虐的滦河水在滦州城南的闸口一下子冲开了个大口子,洪水疯狂地涤荡着滦州平原,数百个村子和几十万亩良田瞬间化为泽国。
下游决口反倒救了滦州城,马上就要漫堤的大水一下子就落了下去,带着数百号人马在大堤上守了两天两夜的边团副也松了口气。自打满州二鬼子驻扎滦县以来,治安军就成了三等公民,缺衣少粮欠军饷不说,平日里受够了日本人和二鬼子的夹板儿气,一打仗就把治安军往最前边赶,当挨枪子儿的替死鬼。在老百姓眼里,治安军更是群不招人待见的窝囊废。部队里有点血性的改投了八路,原本想在军营里混口饭吃的,如今成天缺衣少食的也没了心劲儿。一年多来,三十九团连跑带逃减员了三分之一。为了归拢士兵们的心,也想在老百姓中间树立威望,在滦河大水到来时,高团长决定让边团副把部队全都拉上滦河大堤,在团旗的旁边又立了面“卫土保家”的腥红大旗,摆出了一付誓与大堤共存亡的架势。大水刚过,边三儿赶到高团长在城里的私宅,向团长请示部队是否可以回撤。三天前高团长刚“金屋藏娇”收了个十六岁的学生妹子,女孩子的爹因涉嫌私通八路被抓进县宪兵队,严刑拷问几天后才发现抓错了人,宪兵队就把人犯扔给三十九团,让通知家属交一百块大洋赎人,高团长按惯例向人犯家里要三百块大洋。小户人家哪儿有那些钱,人犯的媳妇带着独苗女儿到高团长面前求情。眼前的女孩儿长得不咋漂亮,但是个县师范的学生妹子,高团长立马来了精神儿,提出赎金可以减半,但要把女孩儿收为二房。为了能救出已奄奄一息的爹,女孩子当场答应。高团长让边三儿用女孩儿家交上的五十块儿大洋在城南给赁了间房,部队在滦河大堤上守了两天两夜,高团长也搂着学生妹子两天两夜没出屋。边三儿推开屋门,见到高团长正由新媳妇伺候着斜靠在炕上抽大烟呢。还没等边三儿开口,门外突然跟着一下子冲进来了五六个荷枪实弹的满州二鬼子,为首的是一个日本兵,向后一挥手,二鬼子们冲上前先下了高团长和边三儿的枪,又将两人绑了个结结实实,由不得二人争辩一溜小跑着压到了县宪兵队。
八木早就等在了刑讯室,问题很简单:“为什么不经宪兵队允许就擅自集合调动部队上堤?”“是否与共党合谋收买民心?”
高占魁和边三儿齐刷刷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八木做解释、表忠心,又许出了二十根条子的大愿,八木才同意让两人暂回团部待命,随时接受处分。堂堂的治安军上校团长、中校团副在一个小小的日军少佐面前竟然还不如条狗!这口气让高占魁和边三儿再也咽不下去了。一回到团部,俩人立马合计是投重庆的中央军还是投城外的八路。边三儿多了个心眼儿,安慰高团长再耐心忍两天,自己先和国、共两方联络上,探探两边都能给开出啥价码。
想见张政委和姜云一点儿都不难,边三儿早就暗里里给自己留好了联络通道:一营长是城外共产党的人,二营长是重庆国民党的人。边三儿先把一营长找来,让他给张政委带去要单独会面的口信。
第二天中午,张政委果然如约单人来到滦州城的“鸿兴楼”。俩人在小雅间落座,四凉四热菜品摆好,边三儿敬完三盅酒,然后就开出了全团起义的条件:一、必须独立建制。二、在滦县昌黎一带单独设防。三、按月保证全团给养。四、自己升任上校团长。
张政委听后乐了乐,夹起一大块肘子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吞下肚后才说:“边副团长,北平和天津的报纸把你们都蒙乎傻了吧,你真是孤陋寡闻呀,知道现如今的局势不?德意法西斯早就完蛋了,美苏英法全都连手把枪口对准了小日本儿,前两天东京都快给炸平了,掐着手指头算小日本儿也熬不过半年,你怎么还在这儿做梦呢。”说着,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告诉你句痛快话吧,在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路带足了所有家伙式儿过河投诚,接受整编。别指望躲在西南大山里的那个缩头乌龟蒋委员长,姜云他们在滦县那仨瓜俩枣的游击队还不够我一个排收拾呢;第二条路是继续跟小日本子屁股后边干耗,小日本子一完蛋,你和那个姓高的就一块儿按汉奸判国罪公审,然后拉到城西河滩地枪决!”说完,张政委一手抓起俩包子起身大步出了房间。
边三儿呆呆坐了好一会儿,心里连声痛骂那些成天胡说八道的报纸、电台,他知道,再不能等了,越等自己越没资本。边三儿马上找到二营长,要他尽快安排拜见姜云。
其实姜云早就对这群乌合之众的三十九团有所考虑。世界和全国抗日局势已经明朗,重庆总部明确要求,立即开展对冀东敌伪部队的收降,务必保证控制住兵强马壮的“满州铁石部队”,使之成为能与冀东八路抗衡的重要武装力量。这些天姜云把心思全都下在了满州军身上,通过与冀东共党地下组织的反复较量并以高官重利做诱饵,满州军的三个团都答应归顺党国,只剩下驻守在滦州城外的治安军三十九团这个“鸡肋”。三十九团由一帮子兵痦混子组成,军纪败坏、民愤较大,但占据着滦州城区等重要区域,还与县警察局、民团有着密切联系,若被共党所用,日后将是一大祸患。姜云和边三儿一见面,立马就谈妥:全团适时整建制转为国民革命军华北先遣军第五团;现驻防地不变,军饷由辖区内税收解决;团长人选在高或边中产生。
五天后,高占魁突然莫名其妙地在私宅里自个喝闷酒喝死了,当日本宪兵队正准备着手调查高团长死因时,一声炸雷突然响彻中华大地:小日本子投降啦!
消息是从城外传来的,谁都知道是千真万确,但城里却没有任何动静,日本膏药旗仍在城头高高飘扬,日本兵营里每天还飘出嘹亮的军号声,日本兵还牵着狼狗耀武扬威地在城门、车站和码头站岗巡逻,治安军、警察也还在给日本人点头哈腰。表面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各方都在拚命地较劲,重庆的中央军事委员会明令各地日军原地不动,维持当地治安;华北伪政府的治安军全部转为国民革命军华北先遣军,与日军一起共同驻防。而共产党的冀察边区向冀东各部队下达命令:全力向日军、伪军进攻,抢枪炮、夺地盘。一时间,各路伪军炸了营,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治安军三十九团一营在营长带领下连夜过滦河投向八路军,边三儿则带着剩下的四五百残兵开进了滦州城。
日本投降的消息一个礼拜后才传到了伪“铁石部队”团救护队,石金信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逃走!回家!正要收拾随身东西出门,班长叫住了他。班长也是和石金信一样被骗进医士速训基地的,比金信高一届,俩人平日里总以兄弟自称。见到金信要逃,班长一把拽住他说:“弟呀,千万别犯傻,这时候可不能走,出了门你就是个汉奸,回家一家人就得跟着吃瓜络。”
金信一听急得直跺脚,央求班长想出个能回家的法子。班长倒是早有打算,不温不火地劝道:“听说咱团马上就要改编成中央军了,跟着大绺走吃不着亏,咱们先把这身汉奸的黄狗皮换了,观观形势再做打算。”
入关的满州军三个团和一个混成旅中八成是东北人,无论姜云许下什么条件挽留,共产党也做了大量工作争取,满州军还是决意要退回关外。石金信听从了班长的建议,没敢离队回家,临行前他熬了一夜,写了撕、撕了写,给玉簪写了封信:
亲爱的簪:
请允许我第一次这样称呼你。我马上就要随部队出关了,何时能回来无法预料,但我一定想办法尽早回家。
命运像是和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当年曾经梦想着学业有成能以科技报国,如今却成了穿着黄狗皮被人人唾骂的汉奸。我知道你也恨我,我更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不尽早逃出这个魔窟?!可在天罗地网般的反日除奸环境中,一个背着汉奸伪军骂名的人能往哪儿逃?回家就会连累亲人,所有的冤屈愤恨只能独自咽下。
亲爱的簪,你是我最亲的人,应该最了解我,虽然那天你怨恨的眼光让我羞愧万分,但我知道你是在哀我不幸、怒我不争。半年多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漫漫长夜里,只有给你写信才能安抚我苦闷、忧郁的心灵。
我一定会逃出去,一定能回到你的身边,等着我。
永远爱你的信
玉簪收到金信的信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满州军”早就打着国民革命军东北先遣军的旗帜出了关。一个月以来,滦州城里城外庆祝抗战胜利的大小集会、游行都已经偃旗息鼓,年轻人们胜利的喜悦和狂欢的兴奋也从脸上褪尽,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人们忽然发现,除了城头上飘扬的旗子由狗皮膏药改成青天白日外,什么都没变,县衙里还是那些个油头粉面的科长、书记员,警察局还是那些个瞥视喇嘴的警察,治安军连军服徽章都没换,原班人马继续把守着城门、要道,吃拿卡要为所欲为,甚至比以前的小日本子还凶、还混。边三儿对自己的当机立断和神机妙算佩服得不得了,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干掉高团长,在日本人投降的前两天宣布起义,如愿当上了国民革命军华北先遣军第三团上校团长,顺带着还手拿把攥地将滦州城这块儿肥肉攥到了掌心,一切顺当的犹如天助。边三儿带着警卫排浩浩荡荡地奔到大开觉寺烧了三柱高香,又把原本进贡给八木的二十个条子全部送到了姜云府上,然后按照姜特派员的指示,拉开架子招兵买马准备在中央军的大旗下与共产党大干一场。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聚会邀王八。边三儿一当上团长,滦州城的流氓混混儿全都聚了过来。边三儿也不含糊,按当年在自己身边的卖力程度大小都赏了个官儿,就连当年手被大坎儿一鞭子打残的岗头也混上了个少尉军需官。这可是个肥缺儿,为了感谢三哥重用,岗头找到“汇春楼”老板,连蒙带吓地敲定,把“汇春楼”头牌小金凤儿赎出来给边团长作小。岗头屁颠儿着向边三儿表功,没想到迎面挨了个大嘴巴子:“你他妈了个巴子地拿本团当啥啦?!”如今“妈了个巴子”和“本团”是边三儿的口头语儿,“本团”就相当于是“朕”的意思。
听到这儿岗头才明白过来,原来三哥是嫌窑姐儿脏。岗头赶紧一边儿赔不是一边儿和边三儿商量:“三哥,要不我从乡下再寻寻,瞅哪家有合适的黄花大闺女?”
边三儿一个大嘴巴子又扇了上来:“真他妈一群窝囊废,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就知不道本团的心事,就不能给本团找个知书达礼的?让老子成天守着个大字不识的黄脸婆,本团还不他妈的像你们似的窝囊死呀。”
“知书达礼?”岗头捂着脸更蒙了圈。
“唉,妈了个巴子的非得让本团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到滦师、简师去找,找个干干净净的学生妹子来,别他妈整天臭鱼烂虾地给老子往桌上端。”岗头终于弄明白了团长的心思,赶忙叫上俩士兵奔向城南的简师。
(三)
简师院里一片沉静,暑假过后已经一个月了,还没有一点儿要开学的动向。日本投降后,反应最快的不是重庆政府和共产党八路军,而是在伪政府里供职的那些小芝麻官员们。有兵有钱的高官们早就为自己的后路做好了打算,能投蒋的投蒋、能投共的投共,还有像王克敏、王揖唐、荫汝耕之流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无路可逃,也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只有这些为了生计在官场里混事的小官小吏们,尤其是那些不管是为了主动表现还是被逼无奈,曾经发表过亲日媚日言论的或者帮着小日本儿做过伤害百姓坏事的,此时都躲在家里心里打着小鼓。简师贾愚之校长这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满脑子全是被万众公审然后押到刑场枪决的场景。贾校长算是耕读世家,祖上在宁河守着几十亩良田衣食无忧,指望儿孙们再能考取个功名耀祖光宗。贾愚之自幼聪慧,深得教书先生赏识,但时运不济,光绪三十二年停了科举,许多学子只能出洋读书,贾愚之也选择去了花费较低的日本,和许多青年学子一样也抱着科技救国的信念,选读了生物学。大学毕业回国后正赶上兵荒马乱,所有美好愿望都随着空空的肚子而烟消云散,只好在滦县师范教生物课聊以度日。日本人占领华北后,操着一口流利日语的贾愚之立马成了香饽饽儿,先是升任滦师教务长,一年后又担任了简师校长。为了迎合日本人和伪政府的“大东亚亲仁善邻”、“强化治安”、“反共防反”等宣传,在简师日本督学的监督下,贾愚之在学校搞起了“中日一家亲”、“共匪暴行录”等媚日、反共活动。当着日本人的面贾校长还慷慨陈词地发表了不少媚日、亲日的讲话。小日本儿一完蛋,学生们在上街游行时就有人打出了“惩治汉奸贾愚之”的标语。整日里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贾校长得知大汉奸王克敏被判处死刑后终于坐不住了,选择举家出逃。校长跑了,和日本人或满州国有些关联的老师们跑了不少,断了工钱食堂伙计和校工们也都纷纷回了家,眼瞅着学校要散架,校教务办王启英主任站了出来,一边让在校的学生们回家待命,一边带领部分老师成立了护校委员会,简称护校会。学校里女教师居多,只有体育老师和日文老师是男的,但一个是满族人一个是日本人,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五大三粗的食堂朱师傅提着锅铲站了出来,自愿担任护校会成员,负责校内日夜巡查守护。日本投降后城里政权撂荒、警察也都猫回家,公共设施一下子就成了地痞流氓打砸抢掠的目标,简师也常有不三不四的人从墙头跳进来滋事,朱师傅操着锅铲,凭着壮牛似的体形和如洪钟般的吼声,一次次地将他们吓退。贾校长逃跑时还干了件缺德事儿,不知为啥竟然还顺手带走了学校的公章,这下可苦了白玉簪这批要毕业的学生们,毕业证要校长签发,还要加盖学校公章,没毕业证就没法分配工作,毕业生们只好聚在学校,等候县教育局的解决办法,可县教育局长是伪政府任命的,也正躲在唐山的家里听候处理呢,哪儿还敢站出来发号施令。白玉簪她们三十个毕业班同学在学校里倒也自在乐呵,每天食堂的朱师傅用仅有的一点经费,变着法子今天野菜窝头、明天红薯高粱粥的对付着给学生们解决最基本的伙食,王启英主任和护校的老师们每天都把学生们招集起来,讲时事、讲英美、讲日本兴起、讲苏俄革命,甚至讲马克思的《资本论》和《共产党宣言》,老师们讲得眉飞色舞、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
玉簪有半个多月没回家了,荣儿放心不下,一大早就来到学校探望,一到宿舍才知道,玉簪病了,估计是晚上踢被子伤到寒气,肚子疼得在床上直打滚儿,同学们正围在床前有的揉肚子、有的按虎口忙个不停。久病成医,在多病女儿身边的荣儿早就成了半个大夫。她让同学把她带着到食堂,找朱师傅要了半块生姜切成碎末,和一捧花椒一起在火上焙透后用粗布包好,回屋紧紧地裹在了玉簪的肚脐儿上。朱师傅也用仅存的一小块红糖熬了一小碗姜糖水送了过来,让玉簪趁热喝了下去。没半个时辰,玉簪眉毛舒展开了,嘴唇渐渐红润了起来。大家松了口气,朱师傅乘机提出让荣儿留在学校照顾女儿,顺带着给食堂帮把手,他一个人操持着几十口子的饭菜太累了。荣儿正犹豫着,忽然门外一阵嘈杂,朱师傅随手提起顶门杠出了屋。只见王主任正带着两个女教师将四个军人拦在校门口,这些人一身儿黄狗皮的治安军军服,只是袖标换成了“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字样。为首一杠一星的少尉军官就是岗头,这家伙多了个心眼儿,见到学校管事的王启英主任,嘴头上立马就秃噜出了个正式的由头:国民革命军华北先遣军第五团要搞抗战胜利庆祝活动,需要在学校找几个漂亮点儿的女学生一起联欢,请校方支持配合。这小子一撅屁股,不用瞅都知道他要拉啥屎,王主任立马一口回绝:学校放假,学生们全都离校回家了。岗头不信,非要亲自到学生宿舍看一看。朱师傅见状把顶门杠往地上狠狠一戳,厉声说:“你们这身儿黄狗皮咋儿来的心里头不清楚哇,谁庆祝抗日胜利也没你们这些个黄狗子的份儿,不安生儿在家里猫着还敢到这儿拃刺儿!跟你们边团长说,想联欢就到城外找八路去,八路里俊闺女多得是。”
自打日本投降后治安军就没敢挺直过腰,朱师傅这一吓唬岗头心里哆嗦起来,知道遇到了硬茬儿,但嘴上不能软,壮起胆子摆出了当年在街面上当混混儿的神气:“你他妈的吃豹子胆啦,敢跟国军对抗?”但腿儿还是不自觉地向后退着,连退边高声说:“都给我等着,有他妈你们的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