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门被人从外轻轻打开。房内烛光昏暗,火光不大清晰地在窗纸上摇摇晃晃。
“三小姐。”一个身量欣长的“女子”垂首,对刚回到自己院里的于潼恭敬道,“沐浴已经备下了,让奴为你梳洗一下。”
于潼点头,将手搭在那“女子”伸出来的手上,连带着身上的疲惫,一同被人牵引着往屋内走……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的关上,这片小院除了屋内二人隐约的交谈声、脚步的摩擦声、器皿的轻碰声,就再也无其他声音了。
屋内,梳妆台旁。
于潼端坐在椅子上,注视镜中为自己梳洗的那人,看那人熟练灵巧的手如何解下那些看似简单实则内里十分复杂的发饰。
手指纤长,轻轻插入她柔软的发丝缓缓向下,带着万分的恭敬、小心……
手腕一翻,镜中映出一道盘踞在那人小臂上狰狞的疤痕,几乎贯穿整只小臂!
于潼将手轻轻搭在那道疤痕上,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人顿住了一瞬……
“阿盼,我说了多少次不用这么小心的?”于潼有些无奈地说。
被叫做“阿盼”的人手上依旧继续着动作,语气轻柔地接上话:“快了就可能出错,我可不想让小姐感觉到痛。”
轻叹一声,于潼看着镜中的自己,稍稍地偏了一下头,耳后一个不大明显的淡疤映在镜中。
阿盼的视线随着她落在那个疤上——那是因为自己的失职而留下的,她身上永远无法消失的痕迹……
相处十余年,于潼轻易就能感知到身后那人的情绪。
“阿盼,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怪你,你也不要因为这个而内疚了。”
阿盼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个淡淡的痕迹,眼神暗下来,声音也沉沉的:“就算小姐你这么说,但这就是因为我的失职留下的,如果不是我……”
“行啦……”于潼打断道,“如果你执意这样认为,那今后就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护好我。”
“这是当然。”
阿盼为她解下最后一个发饰,一袭长发如瀑洒落。
“我要沐浴。”
于潼起身道。
“浴房内已准备妥当。”
阿盼跟着她走到屋内浴房门外,停下脚步,垂首接下于潼脱下来的外袍。
忽然,于潼将要踏进浴房的脚步顿下,侧头对阿盼戏谑道:“你要进去服侍我沐浴吗?”
阿盼闻言猛地抬头,腾地红了脸,连耳根都快滴血:“怎么可能?!小姐还是不要开玩笑了,快些进去罢!”
见他这样,于潼笑出声来,笑声直到浴房门关上才止住。
看着浴房内冒着热气的水池,整齐挂着的衣物,于潼不禁道:“还和小时候一样……不经逗……”
…………
次日,晨起秋露凉凉。寒风刮在人身上便叫人起一个寒噤,不得不伸手紧紧身上的衣裳。路上还有些许雾气飘荡,时不时遮着要进城的人的视线……
“公子,您可紧着些衣裳。”一个打扮整齐的仆役为他身旁的男子披上大氅,“这会时节就属早晚凉,您可莫要再染了风寒。”
那男子生得一副白净面皮,目若朗星,唇红齿白,但唯独气色中难掩虚弱,远远瞧上去颇有弱柳扶风之态。
“好了阿力,上次风寒只是偶然,无需如此小心。”男子声音温润,悠悠然沁入肺腑,宛若敲击美玉发出的声音般悦耳。
“哪能啊公子!您身子弱,上次吹了半日凉风您便躺了八天。”阿力显然不买自家公子的账,依旧为他仔细披好大氅,“若是又染上风寒,给将军知道了又要责怪我没有照顾好您……”
男子轻笑两声,眼睛都弯着:“将军何时责怪过你?我倒是知道将军在营里时待你不错?”
阿力微微红了脸,小声嘀咕说:“将军明面上没说心里肯定是怪我的……”
“哦?是吗?看来晚些见到将军时我要和他说说,叫他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都吓到我的家仆了?”男子打趣他道。
阿力连忙摆摆手慌张道:“别别别!公子你可别说……就算要说,也别说是我说的……”最后两句听起来略显底气不足。
男子轻笑,用手里的折扇轻敲他的头道:“你呀,我说笑的!”
阿力嘿嘿一笑,摸摸头对着自家公子乐呵道:“我就知道公子在和我玩笑……”
穿过灰暗的城门洞,男子回望身后青灰色的城墙。在秋晨的雾气中,那座城墙显得那么古朴庄严,望得久了,甚至会感到丝丝压迫……
他摇了摇头,感叹自己忽如其来的怅惘,回身继续往和都里走……
早晨的街上还没有那么多人,有的只是早早赶来做准备的赶市人。宽阔的青石板街上,沉重的雾气仿佛被凝滞地动弹不得。
主仆二人不紧不慢地在街上走着,身旁匆匆掠过他们的乡下人纷纷投给他们一个奇怪的眼神——不知道谁家公子这么好雅兴,大清早在街上受冻漫步……
忽然,道路不远处传来马蹄踢踏的声音。
距离不算近,二人本想避让,不曾想,同行的两匹马中的一匹忽然失控般地朝二人冲来!
马上人紧拽缰绳想要调转方向,可这也未起丝毫之用!
马匹速度之快让人躲闪不及,周旁人都惊恐地看向二人,眼看着就要酿成一桩惨剧,有些人甚至不忍地撇过头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