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抬手又放下，转过头。

周循转头不去看她。

苏小小声音有些颤抖，“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感觉对不起你，毕竟是因为我的无理取闹才把你搞成这个模样的，我只是想补偿你。”

她再次抬手又放下，声音变得无比颤抖，“真的，没别的。”

与在的人相处最怕什么?

不是他有多恨你有多讨厌你有多不想理你。而是他打心底里想跟你撇清关系。

他不想跟你产生任何联系。这才是最可怕的。

周循“嗯”一声。

两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看向彼此。

周循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放在桌上，双手突兀地扰起袖子，“其实江湖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失意人和伤心事，对吧?”

苏小小没有点头。

“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太久，家里人会担心吧？如果被你家人知道是我拐走了你，他们估计连杀我的心思都有了。”

苏小小没有点头。

“我修为不高，护不住你。这次高幼臣没有动歪心思，不然我赢不了他的。以后说不定碰见什么人，我不一定能担保每次都护住你。对不起。”

苏小小没有点头。

周循站起身，顺手拿起盛药水壶，一饮而尽。

“确实不苦诶。”

苏小小有无力地扯出个笑脸，突然间想到什么赶忙转头抬手又放下。

周循转过身背对着她，“那个玉佩能换些钱，你路上带着。”

苏小小依旧没有点头。

周循没有等她回应，径直离去。

苏小小呆呆看着那枚玉佩，绿如意。

店肆内，小厮与老板娘都看着二人。

小厮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他有些不解地看向老板娘，老板娘见多识广。

耐心解释道:“应该是小两口闹矛盾了吧。诶，现在的年轻人哟，一点都不爽利，有啥子事讲开就成了嘛，非要闹别扭。”

小厮开口问道:“可刚才那个大哥哥不是都说了很多话了吗？”

许是来了兴致，老板娘没有责怪小厮多管闲事，而是耐心解释道:“啥子哟！连看着女娃讲话都不敢，哪里讲得出真心话？这女娃也真是个倔脾气，就是不讲话，都不晓得留住他，笨哟！”

小厮却道:“可是那个很好看的大姐姐一直在哭诶。”

有个坐在路边的女孩不停地抬手又放下，原来她一直在擦眼泪。

女孩流泪却不敢让男孩知道，可男孩当真不知道吗？

一个不想走却不敢开口，一个不想赶她走却不能挽留。

周循独自走了很久，走得很慢。

终于在意识到她没有追来时，他松开袖口，双手掌心被指甲嵌得通红。

他浑然不觉。

只是背影瞧着有些孤独，像一条落水狗。

周循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天，连每日打坐静修练习吐纳都没了兴趣，他只得强迫自己全身心投入到练剑之中。

几年前他从习武世家不要的垃圾中翻出了一本无名剑谱，瞧着还不错，可惜里面招式拆解尽是些诗文。

他看得懂字却难解意味。因此只能照着上面的图样练习，总是事倍功半，至今只会些基本功，这么多年能打赢那么多人，全靠反应力和毅力。

他缓缓运剑，走步运腰送力来回变换。

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慈祥老者。

待周循察觉到后赶忙停下弯腰作揖，“晚辈周循，见过前辈。”

周循自然不是多此一举，他察觉到了老人周身不弱的气机，想来是位修行前辈。

老人捋了捋白尽的胡须，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声音沙哑道:“怎么？你这后生也要去比武抢亲吗？”

周循摇摇头，“晚辈只是路过此处，不会久留。”

老人朗声道:“可惜喽！连你这样的年轻人都不去，那看来那被陈驻山掠走的苏姑娘就彻底没救喽！”

见周循不说话，他接着道:“这陈驻山是当地一霸，约莫二品宗师境界，仗着自身实力和势力为非作歹残害了不少良家啊！可偏偏众人拿他没辙，他用比武抢亲的方式暗中运作，无人应战或无人胜他，他便会强娶良家。这不，几天前他就趁一位姓苏的姑娘人生地不熟，强行将她掳走啦！哎！那姑娘长得可真是仙子下凡啊！可惜，可惜啊！”

周循不说话。

老人又道:“啧啧啧，若是老夫再年轻个一二十岁，哪里老得到他陈驻山？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娶一个二八美人，也不怕人取笑。”

周循没有反应。

老人皮笑肉不笑一句，“后生当真好定力。”

然后无奈转身，气机猛地暴涨却又瞬间平息。

老人闭上双眼。

小姐，这小子让您错负了。

不过下一瞬间，老人睁开双眼，一道白虹径直远去。

转头看去，周循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地尘土飞扬。

老人面无素情，“陈驻山。若不是老爷吩咐不许小姐知道我的存在，你早就死千百八回了。”

今日集镇热闹非凡。

因为那个五十高龄的陈驻山又招开比武抢亲了。

本地人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不过听说这次的姑娘漂亮至极，于是整个街口被挤得水泄不通。

苏小小此时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旁边坐着肥大如猪的陈驻山。

她没有很伤心，只是感觉对不起爹娘。自己远在镇西道，他们在江南道，尽管她已经放出家族信鸽，不过想来也赶不及了。

陈驻山朝四周望了望，转头一脸坏笑对着苏小小，“嘿嘿嘿……美人儿别急，再过一柱香咱们就洞房。啧啧啧，到时候定叫你尝尝老子这胯下长枪的威力！前几天还敢给老子唱反调！？等会老子定叫你飘飘欲仙！叫你心甘情愿地贴着老子！”

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

不是他们不敢上台，而是陈驻山那个老东西加狗东西可是货真价实的二品远游境宗师！他们委实是有心无力啊！

一柱香时间片刻过去，陈驻山直立起身后，高大身形宛如一座小山岳。

他笑意玩味地看向众人，“你们平时表现不错，今日就让你们大饱眼福！”

他转身后，缓缓走向被困住的苏小小。

苏小小此刻其实害怕的要死，可她还是强撑着瞪着面前的老东西加丑东西。

她后悔了。后悔没有追上去死皮赖脸地粘着周循。后悔一个人离家出走。后悔没有给父母写一封信。

她的眼神从未如此狠厉。

但是她的脸上此刻满是泪水。

天地之间很安静，苏小小心想，如果死在这么安静的天地之间，也还不错。

匕首安静藏在袖子里闪着恐怖的寒光。

忽然一柄剑从极远处而来直插台上！

接着一连串破空音如炸雷般响彻天地！

那就像是落水的狗临死之前的嚎叫。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