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一盏孤灯忽明忽暗,在习习寒风凛冽之下终于熄灭。
“千年叹人间,孤鬼……孤鬼,后面什么来着?”一老僧席地而坐,抓耳挠腮。“怎得忘记了?”僧人轻轻一叹,拿起已没了温度的铜灯,那灯芯却是猛地燃起。
“人都有缘法,贫僧渡得一人,渡得天下人,却独独渡不得自己。我不渡佛,佛不渡我,几世嘘嘘,佛法误我,佛法误我!”
话语间,已有数座高大法像现身于天幕处。一拳如烈日流星砸向庙宇,僧人口叱佛经,一道法身立起百丈,却在下一刻被砸得法像崩塌。
“放肆!”“找死!”几道法像落在寺庙四边。瞬息间,天地变换,日月星辰飞速交替。
“你算到了什么?你求得了什么?你要做什么?!”
“贫僧,不知。”
“那便不妨看看。”
天地再变。
老僧微微咳嗽,望着手中孤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破败的寺庙,轻语道:“二月二,龙抬头。也是力尽了……”
只是老僧终于是不曾看到,铜灯底座下其实镌刻有“莫向外求”四字。
天下人间,百转千回。
一座王朝的边境之地,有一座村庄小镇——荒村。在这小镇中,柳姓算是大户人家了,祖上也是出过大官人的,只是陋巷间,有个柳姓少年连常人都有不如。
大年三十日夜,少年孤零零一人坐在家门前,算是守夜。
夜色被柔和的月光划破,缕缕光辉抚摸瘦小少年的面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梦醒时分,黎明破晓,家家户户点燃了鞭炮,噼噼啪啪的,少年就想起了不久前听到的诗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只是自己家门前却不能有爆竹声响起,想到此处少年便有了个小小的忧愁。
少年叫柳槐,爹娘早逝。
柳姓的确是小镇最富裕的人家,柳槐也确是与这柳家有关系,不仅有,关系还很大,若是细细考量起来,也许少年才是如今柳氏一脉理所应当的继承人。只是在少年的爹娘走后,一切也就罢了。
少年的爹娘走得早,在柳槐还是孩提时因为无依无靠的,被赶出柳府后,只怕祠堂内都没了“柳槐”二字。好在少年在这陋巷间有这一间小屋,靠着吃百家饭才勉强活到了十二岁。
不过十二岁的少年却是做过很多活计,帮人种过田,去药铺做过杂役,还学会了钓鱼……为了活下去,点儿大的孩子甚至独自上山采药。不过少年始终记着爹娘临终前的话语,所以偷、抢、骗一类的事情是万万不敢也不曾做过的。
柳槐出了院子瞥见一高大贵公子,头别玉簪,腰悬玉佩,好一个大富人家的公子哥。
“柳小子,见了本公子还不来拜见?”那傲慢公子哥道,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少年也不恼,提一个水桶便要绕过那稍微年长一些的年轻公子,只是被拦下了。
于是少年开口道:“我现在要去打水没时间陪你闹,请你让开行吗?”
“不行。”拦路之人如那无赖,仍是不收手,看了看有些怒气的柳槐大笑一声,然后说到:“当真有事。”
“什么事?”少年望着那位高过自己整整一个脑袋的人问到。那公子却又是一笑道:“没什么事,就是逗逗你。”
“既然没事,请你让开,我要去打水。”柳槐不愿再耽搁下去,实在是眼前之人太过过分,就要闯过去,只是被一把给拽了回来。
“你到底想怎样?有完没完!”少年虽然被欺负惯了但也受不了这种完全是没事找事的,就放开了嗓子吼道,只是声音还是不够大。
今天是大年初一,本该高高兴兴的,先去小镇贫穷人家共用的一口井边打桶水,再去小镇中转转,自己也有了些微不足道的家底,足够买一根糖葫芦,然后再去看望父母。瞧瞧,这孩子日子过得可滋润了,都在吃糖葫芦呢,好吃得很,还不放心?
“公子我啊最近有些囊中羞涩啊。”贵公子低头看着那瘦弱少年说到。
柳槐有些无语,苦笑道:“你会缺钱?”
“自然不会。”那人说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然道:“我自然是不缺钱的,但柳槐大爷的钱,我也不多啊。”
“我没有钱!”少年斩钉截铁到,就只有那么点儿钱,可不能给人抢了去,毕竟已经被抢了那么多次了。
也不见那人如何甩了下手臂,手中就多出了一个钱袋,“看来柳大爷比我这穷小子还要囊中羞涩。既然有无这点小钱都是没钱,我就收下这点血汗钱,也算你不亏,毕竟给了我,也不是你管不住钱,多好的事儿啊。”看那钱袋之瘪,着实寒酸。
“还我!”柳槐见钱袋被抢就想要夺回来,却被轻轻一推摔倒在地,也不怎么疼痛,却是难以起身。
年轻公子手握钱袋目视少年,沉默许久,轻轻一叹,“大道无形,玄之又玄,五千年大劫将至,人人自顾不暇,谁又能庇护你呢?”
“大劫无情,唯有……”
年轻男子缓缓踱步离开,在小巷尽头回眸,钱币自手中抛起,喃喃道:“能否化龙,在此一举。”
待至少年挣扎起身,只有一个更加空瘪的钱袋在地上,钱与抢钱人都不见了踪影。
提着桶到了井边,有三十人左右排成的队伍正在打水,少年就排在了后面。一位打好了水的中年妇女走过时瞧见了少年,说到:“柳槐小子,今儿怎么来晚了?以前可都只有我们看着你提水过路呢。”少年叫了声张婶,然后回答到:“昨晚守夜睡着了,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所以来晚了。”张婶望着少年,懂事是真懂事,就是命苦了些,于是提着桶与少年寒暄几句,几次想要开口却没有说出口。少年乖巧懂事是好,邀请少年去家中吃一顿饭也很好,只是少年未必答应,自己也有些顾虑,终究没有说出口。
目送张婶离开,柳槐就继续等着,不多时,几个威猛汉子来了远远瞥见了少年,就走过来站在了少年前面。柳槐身后也已排了十多个人,看见几个汉子插队,人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这几个汉子在镇上是十分无赖的一行人,除了怕自家老婆,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所以自然地一些不满的目光就落在了少年身上。
“这小杂种,没了爹娘,如今还要来折磨我们。”
“可不是,这小孽障,早早害死了父母,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唉,都少说两句,这小子也怪可怜的不是?”
“少说两句干嘛?事实还不让人说了?他爹怎么死的……”
柳槐也别无他法,自己一个人提了桶走到队伍最后,也就只能这样。只是一些话语,模模糊糊的,也无需在意了,习惯就好。
又被这一折腾,最后轮到少年打水就已经很晚了。柳槐原本以为自己就是最后一个人了,没想到有一个少女这时才提一个木桶走来。瞧见了远远走过来的少女,柳槐就放了桶安安静静地等着。
少女走到近旁,也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对着少年打招呼到:“柳槐。”少年也笑着打招呼到:“穆鱼。”
少女将桶塞给柳槐,嘻嘻一笑说到:“那就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