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一时疏忽,忘了这事。”
当日下午,戚云燕就搬出官府客栈,和苗凤一块儿住去了。在此之前,她一句话都没跟郁晚枫说,这个消息是经苗凤和徐多贵二次转达才传到郁爷那儿的。
郁晚枫心里怎么想,没人知道;但戚云燕心里别扭得紧,这是苗凤知道的。
“你之前也提过,他是个磊落、包容的人。连你是妖这件事他都能接受,现在不过变换一个性别而已,他哪里会多说什么?”苗凤变回女相,坐在床沿上,握住她的手。
戚云燕小声反驳道:“两码事。”
苗凤见她神情认真,不像是一时赌气的样子,于是沉默下来静静思考。一些微妙的细节便渐渐从回忆中浮现——冬至日,小戚罕见地邀请“人”参加群妖宴;宴上,二人频频耳语,旁若无人;就连一见女人就想跑的郁爷都慢慢被她带来寻梅喝酒而不是去吉祥了……
若是这样,那就看造化了。苗凤心道。
“这哪是造化,简直是造孽啊!”当地三尺衙的一个小官在接到徐多贵送去的不省人事的庞大福时拍大腿说。
“的确,他这些年可造了不少孽。”徐多贵端正地笑道:“说来惭愧,下官只会拨算盘,审讯的事还要劳烦诸位大人了。”
小官在自己身上发泄一通愤慨之情后,先是大方地摆摆手,示意他“包在我身上”,随后画风一变,竖起手掌掩在唇边,偷偷问他:“那个……人是郁爷抓的吧?”
徐多贵心下了然,十分自来熟地拍拍他的肩膀,亦悄悄道:“是,他辛苦一天有些乏了,改日定会当面和各位交接公务的。”
小官嘿嘿一笑,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
“那就不多叨扰了。”红衣官人拱手行礼,在衙役的注目下,迈着方步出了门。
门外,立在马车旁等候的宋端衣正喝着用小竹筒装的梅花酿,见他来了,第一句话便是:“看看手。”
徐多贵顺着话低头端详自己的手:灼伤的地方隐隐发绿,虽然有些诡异,但已经不疼了。
“手没问题,多亏大人的仙术。”他欣喜道。
可宋端衣紧接着煞风景地说:“问题大着呢,我只是暂时让它的毒没有那么快扩散而已,没法子根治。你之所以感觉不到疼了,是因为它正在剥夺你的感觉。”
“……抱歉,”看着他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睛,宋端衣忽然垂下头,“我一会儿陪你去找那个、那个庞府家将,田风吧。”
徐多贵莫名受了他的歉意,双手悬在空中,摸不着头脑地跟他上了车。
在回客栈的路上,闻见风声的百姓已经自然地站成左右两列迎接他们,热情中夹杂着些小心翼翼——有人想要“掷果盈车”,却发现自家已经拿不出像样的果子来了。
“大人威武!”不知谁先喊了一句。
接着,沉默着围观的众人胆子都渐渐大起来,开始一齐喊道:“大人威武!大人威武!”
他们连钦差的名字、甚至是钦差有几人都不知道,但依旧欢腾热闹。
宋端衣笑眯眯地啜饮着梅花酿,对此见怪不怪:“好兆头啊。”
可徐多贵却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他们、他们是在对我们说话?”
“嗯,你当得起,”宋端衣放下小竹筒,“以后少妄自菲薄,你前途远着呢。”
马车辘辘,徐多贵始终扒在车框上,却始终不敢撩开车帘。
“可人是郁爷抓的,怪是田风降的,这里面有我什么事……”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田风所在的客栈门口。
宋端衣下车后,在原地好生整理了一番头发和衣服,取出小铜镜照来照去,半天不肯挪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见情人呢。
徐多贵感到奇怪,于是站在原地看他整理衣冠。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人的动作十分熟悉,好像自己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似的。
“二位来了也不说一声,小的有失远迎。”忽然,田风的声音打断了宋端衣。后者见了前者,立刻像淘气的童子见到严厉的师父一样,收起小镜子站得笔直。
“无妨无妨,”徐多贵心中奇异更甚,但视线还是坚定地落在田风身上,“你今天中午在庞府大显神通,我们很是敬佩。后续等庞老爷的事情查明了,他府上肯定要被查抄一番的,请问那时你能来现场协助一下吗?”
“可以啊,我看不顺他很久了。”田风说完,话音一转:“大人不是来疗伤的么?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徐多贵和宋端衣对视,他莫名读懂了宋大人的眼神——就是,你怎么不说正事?
“啊哈哈,”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十分尴尬,徐多贵无奈笑道,“是,我其实是来疗伤的。”
在这栋朴素的客栈内——它和寻梅酒楼本自同根生——苗凤要了间空房,带着脸颊泛红的徐多贵入内,把宋端衣关在门外。
灼伤处的绿意已经被黑血吞噬了不少,他两只手都泛着诡异的黑紫色,看起来甚是骇人。
而田风却悠然道:“小事,片刻就能好。”
他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抵在徐多贵左手脉搏上,缓缓将妖力传导入他体内。徐多贵感到一股暖意轻柔地蔓延至手心,然后扩散至十指,整个过程就如同在寒冬里泡热水澡一样舒服。
“等一下。”苗凤说。
徐多贵看着金光在手掌穴位处闪烁,双眼情不自禁地瞪大了。
蓦地,苗凤的心口一热,似有火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