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昨夜李云生驾豪光而去,也未同杜谨交代些什么,只是让惠方也多加照顾,便再无其他。
杜谨倒也未觉不妥,只是没由来的失落,望望天际,四顾身边,总觉得缺了几分。
哦对,师傅他还留了卷画在这儿,是之前流云山脉那山神卢淬泉给的,画工极精巧。
叫什么,神女卷?不知作何用处,也就暂搁堂内了。
至于那书童,貌似要年长几岁,自名惊蛰。
今个清早,惠方也把杜谨从床上揪起来,说是带他晨练。
于是杜谨一脸死相的跟在师叔后头,手里不知从何处拾来根竹杖,走一步顿一步,若有旁人远观,走在前的健步如飞,走在后的老态龙钟,分不清谁是那叔字辈。
山间辟有小径,草木盛繁,行路不知其深浅,极易踩空,好在杜谨常年与李云生穿行山林,步步都有分寸,纵使精神欠佳,终归稳当。
“杜谨,你为什么跟着云生修行?”
惠方也于前方突然站定,负手侧头,用余光看向杜谨道。
“修行?为什么修行?”杜谨闻言面色微僵,脚步也随之停滞。
念头急转,曾经的回忆骤如潮水般翻涌在心湖,疲态如云烟瞬散。
生活过十年的老巷,前来催债的地主,还有那天……
娘亲病不得医,最终殷红洒满床头,溘然长逝。
市井摸爬三载,与路边野狗抢食物,白眼无数。
若非当初李云生搭救,此时恐怕已是埋路枯骨。
“我想做天子,做君王,做仙人。”
此刻杜谨脸上睡意全无,只剩下一股难以言说的灵动,以及几分决然。
“我想剑担道义,做那陆地神仙,斩人间疾苦,斩不义不平。”
“但终究想做一个,让娘亲安心放心的,杜谨。”
惠方也听完,微微颔首,长吸一口气后面朝青天而叹。
当年自己也是这般抱负远大啊。
“要论心智,的确不俗,云生所言不假……”
暗忖二三,惠方也大袖一挥,回头说道:“好了,你回去把惊蛰叫下来,咱一道去置办些物件。”
杜谨愣神,回头望那方才行过的漫长山路,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呀?”
“不然我啊?”
惠方也环顾四周,恰巧寻到块青黑巨石,毫不客气的往上一坐。
只见杜谨嘴巴拉长抿起,眉间挂锁,随后赏了师叔一记白眼。
俩老头都一个德性!
……
时值春末,山林水汽浓重,杜谨奔走来回倒也不觉得燥热,只不过是腿脚累的打颤罢了。
此山名为虎头山,因山形神似猛虎蹲坐而得名。山前有片不大的村子,多以采撷药草为生,同时还精酿一种刀子酒,烈度奇高,既可内服也兼外用,颇受江湖人士追捧。
杜谨一行来至村中,多见忙碌,市井唯独稚子嬉戏,略年长些的少男少女多少都帮衬着家里做点轻活,打水洗衣,生火做饭,俯首皆是。
惠方也径直走进一家铺子里,杜谨紧跟其后,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随之钻入鼻腔,令他喉头一阵发苦。
“庄师傅,方子再给俺抓两副。”
惠方也拾起柜台上的木头锥子,对着称草药的天平盘子轻轻敲打,发出当当的清脆响声。
清晨的草药铺子静悄,连通后院的布帘缝里飘出缕缕青烟,萦绕四周,浅闻只觉刺鼻,细品才知其中的甘甜。
见半天无人应答,杜谨便搁那儿门框倚着,抬起袖子一闻,草药味便沁满肺腑。
“诶诶诶,借道借道。”
一道高大身影忽的将杜谨覆住,像是有人蔽住了白日,让人顿感一阵阴凉。
杜谨赶忙起身,回头看,却是个身材壮硕的汉子,背上背个大竹篓,里头装的满是药草。
“是大春啊,庄师傅不在里头吗?”惠方也捋了把胡子,笑问那汉子。
被称为大春的壮硕男人不应声,只是娴熟的将竹篓卸下,往店里角落一杵,便掀开帘子朝后院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