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金银线,这可是王宫里才有的工艺,再后来县中有头有脸的大户都在这里裁制衣服,锦衣坊也逐渐名声大噪,力压县内另几家百年老店,成了这龙渊县的一大头牌。
许之渊两人一脚刚跨进锦衣坊的门栏,对面便走来一名迎侍。
这迎侍带着一顶灰白色帽兜,打扮的倒也工整,脸上虽挂着微笑,声音也是客气,但许之渊还是听出一丝嫌隙。
程二娃可不管这些,嘴上嘟囔着要做一件长袍。
许之渊握着腰间的布兜,还是忍不住问了那迎侍关于衣物布料的价格。
“寻常的青染布料,便要卖到一尺一个黄铜子,这还不算量体裁衣和后期加工的价格,若要加上金丝银边,还需另外付上五枚黄铜子。”
迎侍又补充了关于店面的其他布料,如棉绫、云锦、花绢、纥丝、章绒、紫罗纱、妆花缎……
而这些许之渊听都没听过的材料,起步价至少一枚银币。
许之渊哪里知道一件衣物也有这么多的讲究,想来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的着装,随便一套也够上平民百姓一家四口的一年的饭食。
许之渊为程二娃挑了一件青染布料,又特地在布料的内里加上一层银丝,一套下来,许之渊的手中只剩下四个黄铜子。
青衣布袍镶上银丝,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滑稽,就像鱼目珠子配上上好的玉匣,在尽力的彰显自己的普通。
可这是许之渊能买下的最贵的衣服了。
定制的衣服要经过锦衣坊的工人加工,加上泼墨青染,最少也要两日。
走的时候,锦衣坊的那个迎侍将一张银票大小的纸张交到许之渊手中,那纸张上右下角印着锦衣坊三个大字,算作是票据。
许之渊顺手将纸张递给了程二娃,过几日正是阿娘的祭日,许之渊需要去城南的小土丘上买上一些纸钱。
回到家中已出申时,龙渊河畔,零星的散落着几处昏黄的灯光。
挥手与程二娃告别,许之渊拖着疲惫,推开了自家那形同虚设的竹门。
许之渊摸着黑,点上一盏煤油灯。
烛光摇曳间,许之渊不知觉的睡着了,睡梦中,好像有人推开了房门。
许之渊猛然惊醒,用手敲了几下自己的床盖板,怔怔的看着窗外。
“阿爹?”
许之渊朝着黑暗试探着喊了一声。
却不想惊醒了邻居家的大黄,门外传来几声狗吠,伴着一声不耐烦的怒骂,又终归于平静。
许父已经将近两个月没回来了。
往常最长也不过一个月,即便向后推迟,也绝不超过三天。
偶遇到一些拖延,许父也会劳烦熟客向许之渊报声平安。
只是这次,时间貌似长了些。
许父走的时候,家中黍米倒是备了一些,加上许之渊自身的一些摸鱼抓虾的本领,这才一直撑到今日。
渡船人中的陈老三看见许父走船时不慎掉进了龙渊。
这件事早在几天前就传到许之渊的耳里,程二娃还当着许之渊的面骂了陈老三乱嚼舌根。
“之渊,他陈老三肯定是嫉妒,许叔的水性,比龙渊河里的鱼都好,怎么可能出事,准是最近胭脂生意忙,再过几日便会回来。”
许之渊没有吭声,也许是不在意,也许是很在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某一天许之渊看了床头的年历,这才恍然发现,许父已经消失了半年之久。
许之渊朝着陈老三扔石头,还把淤泥抹在陈老三的渡船上,好像一切都是陈老三的错般。
终于一日,许之渊被陈老三抓个正着,被陈老三绑在河畔边的柳树下吊了整整一个下午。
陈老三朝着许之渊淬了一口吐沫,嘴里骂着许之渊是没爹娘的野种。
许之渊动了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倒陈老三,又在陈老三的身上揣了几脚。
半夜,许之渊家的周围燃起了几道火光,属于渡船人间的矛盾,往往都不是一场争斗才能解决的事,陈老三白日里丢了面,便纠结了几个近房亲戚,誓要给许之渊一些教训。
几个粗糙汉子刚想踹开许家的木门,便被邻里的虎叔拦了下来。
第二日再次见到虎叔的时候,虎叔的脸上挂了彩,也许虎叔替许之渊与那陈老三动了手,也许是虎叔自己所说,昨日出恭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些都不重要,只是从那以后,陈老三就再也没有提起关于许父掉进龙渊河的事。
许父消失了,许之渊上坟时告诉了阿娘,声音颤抖,硬是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这一年,许之渊十五岁。
也正是这一年,许之渊成了一名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