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番外讲的是另一条时间线林夕的故事。
……
……
周国。
云府。
桃树上的桃花全部凋零,地上铺满了黑色的桃花。
另一棵桃树不见了踪影,地上只剩下了祂用树枝记录的各种数据。
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祂在地上留下的最后一行字。
天人,身不由己。
除此外,那棵桃树好像从未来过,再也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红杉又一次断了,高大的树身横倒在了地上,树杈和枝叶落了一地。
猴子奄奄一息的倒在了地上,嘴角溢着鲜红的血。
他的猴毛皱在一起,粘哒哒的。
猴眼中是茫然,不明白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知,有时候真的很令人羡慕。”
李月的声音由远及近。
身穿鹅黄色劲装的女子走过这一片狼藉。
地上的裂缝缓缓合拢,奄奄一息的桃树红杉还有猴子,都被她收回到了四季山中疗养。
时间仿若倒退,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四季山还是那个四季山,只是……少了一个人。
少了,她的师尊。
吱呀。
推开屋门,脸色苍白的林夕躺在床榻上。
她时而皱着眉轻咳几声,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床单,苍白的唇想要念出一个名字。
可当那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时,却怎么也念不出来。
即使在昏迷中,她也在很努力的回忆。
可惜这一切只是徒劳。
最终,只能面对着空落落的内心,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在卧床下,三柄长剑跌落在地,平日里锋锐无比的法宝飞剑此刻失去了神光。
小萝莉剑灵已经维护不了自身的形体,剑身上布满了裂纹。
好在前些时间,林夕回归仙人境界时,她也晋升成了仙器。
此刻剑身上的裂纹正在缓慢恢复。
其他俩柄剑就不像她这么幸运了。
雪云剑再也不唠叨了,他颤抖着剑身,感受着支离破碎的身体,想着这次会不会死。
清晨剑则在心里念叨着。
亏了,太亏了。
每次和云长生合作,最终倒霉的都是她。
好在,这世间以后都没有云长生了。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吧,她如此想着,然后陷入了昏迷。
一块块带着鲜红锈迹的碎片从剑身上脱落。
这柄曾经杀穿一界的法宝飞剑,好似即将迎来生命的终结。
好在当她的意识即将沉入永久的黑暗时,一缕白发垂落,一双手轻轻按住了地上的几柄剑。
那是一个少女,穿着黑白混色的裙子,长发半边白,半边黑。
祂闭着眼睛,缓缓修补着地上的剑。
当察觉到他们已经脱离了死境后,又马上松开了手。
李月见到这一幕,只感觉很讽刺。
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杀了她的师尊。
之后又封印了她师娘的记忆。
如今又假惺惺的治疗她师尊留下的飞剑。
“有时候,无知总是会令人羡慕,你说对吗?”
杀死了云长生,本就虚弱的烈阳变得比之前更加虚弱。
祂站起身,那双一黑一白的眼眸直视着李月。
“呵呵。”
李月冷笑了一声,握了握拳,却没什么动作。
对或不对,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一切都已经发生,以她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这一切。
不过,报仇这件事,总该是要再尝试一下的。
一面镜子被她取出了储物戒指。
那是她最初的本体,乾坤镜。
对他人而言,失去了仙基的乾坤镜,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可对李月而言,这面镜子只要在她的手中,那就能再一次发挥出属于仙器的威能。
可当镜面开始波动时,身前的人却已经不在。
李月尝试推算烈阳现在的位置,却怎么也算不到。
此刻以她渡劫修士的心境,也不由得感觉到了一阵无奈。
差距太过巨大。
拔剑四顾,想要拼死一战,却找不到敌人到底在哪。
如果烈阳不止是想要杀云长生,而是想在此地大开杀戒。
那这座府院里,将再也没有心跳声。
“如果真的很想见到我死,那你会看见的。”
飘渺空灵的声音落下。
李月尝试着寻着声音推算,可依然一无所获。
她将镜子收起,看向了躺在床上的林夕。
恍惚间,她想起刚刚拜入四季山时,第二次见到林夕。
那时的林夕满身的血,手里拿着七幻莲。
林夕说,为了抢走七幻莲,她杀了许多许多的人。
她还说,她与七剑宗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杀人,只是因为她需要这朵莲花。
“或许有一日,有个与我无冤无仇的人也会上门,将我杀死。”
“因为,她需要我死。”
那是林夕以太师尊的身份,教导李月的第一课。
她说,这就是修仙界。
有时候,你只需要活在这个世上,就会阻碍别人的路。
而当路只有一条,没有其他路可以走的时候,那别人只好将你这块拦路石给清除了。
在这次的谈话中,林夕数次强调了力量。
那时的她说,唯有力量,才是永恒。
当时的李月不是很理解这些话,不明白自己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为什么就会阻了别人的路。
如今,却是懂了。
“师娘,好好休息吧。”
李月长叹了一口气。
忘了好啊。
忘了,就不会烦恼了。
咔嚓。
咔嚓。
空间忽然起了波澜。
是之前被烈阳震退的渡劫修士们。
可惜,事情早就已经发生,就算来再多的人,也已经没有用了。
不过李月还是在此处停留了一会儿,将此处发生的事告知给他们。
然后感谢了他们的仗义出手。
“当修为高了,或许就能够逆转这结果。”
几天后,渡劫修士们陆陆续续的都走了。
府院里只剩下了神卦,还有武极。
俩人没有说安慰的话。
到了他们的境界,任何安慰的话语,皆是无用之言。
“逆转时间吗?”
李月虽然没有容纳乾坤镜的所有记忆,但对于仙界的许多事,她还是知晓的。
逆转时间,那是道祖才能做的事情。
而在仙界诞生至今,无数元会过去,道祖也就只有那么几位。
就像林夕当初说的,万古岁月以来,世间天纵之才何其多也。
有人刚刚诞生,就是仙神。
有人天纵之资,天赋震惊万古。
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不摒弃一切,一心只在大道上,那又有什么资格去与那些人竞争。
道祖这两个字,注定是遥遥无期。
“有事可以去天机阁寻我。”
见李月不语,神卦行了一礼,谢过了四季山之前的庇护之恩。
然后留下了一块令牌。
持此令,不管何时何地,都能传音给他。
而不会像别人那样,他不在天机阁的时候,怎么找也找不到他。
就连身为仙人的渔夫,也没能找到他。
“道友,我也该走了。”
武极打了一声招呼,同样是匆匆离去。
院落里就此安静了下来。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整座院落慢慢变得虚幻。
李月解开已经被她化作首饰的四季山,想了想,觉得在海上漂着也不错。
于是碎了虚空,将四季山扔向了海面。
她双手掐诀,冰蓝色的灵气像是一条条蓝色的丝带,在大海中翻涌。
极寒之境。
只是石子大小的四季山缓缓变大,巨大的阴影落下,惊走了无数鱼群。
“夭夭,随我上山修行。”
“哦。”
林府中,一个穿着花袄,做村姑打扮的姑娘应了一声。
她留了一封书信,说是要去闯荡江湖。
眸光不舍的看了眼林府里的人,身体化作流光,不见了踪影。
……
……
天地大变。
世间的修士都在适应天地间的变化。
最先适应的,自然是修为最高的那些人。
以神卦为首的人推演着这片陌生的天地,然后聚在一起,分享着各自的成果。
“那位,好像换了。”
神卦指了指天空,轻声说了句。
说完,他又凝聚了浓郁的灵气在周边,只差一点,浓郁的灵气就可以转化成仙灵之气。
而之所以没能转换,只是因为修为还不到家。
“不能飞升了。”
又有人说了一句。
“近日里修炼,感觉前方的道路没有了人。”
“而且以往在修炼的时候,就算看不到,但还是能感知到大道有尽头。”
“如今却是感觉不到尽头在哪里了。”
“大道本就该没有尽头。”李月拿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这些渡劫修士们所说的变化,她也感觉到了。
从前感觉道有尽头,而且在道的前方,已经站满了人。
他们,只是在顺着前人的脚步前行。
如今却是再也没有这种感受了。
道没有尽头,他们也没有在顺着前人的脚步前行。
每个人都在修每个人的道。
因为每个人的对道的理解,都是不相同的。
目前来看,没人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很荒缪的感觉,就像解除了身上的枷锁,变得轻松了许多。”
“总感觉曾经是在为了别人而活,而如今,是在为了自己而活。”
“确实有这种感觉。”
一众人继续商讨。
如今的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一件事,此界与仙界之间的联系,可能是断了。
有人将这个猜测说了出来。
又有人担心,在此种情况下,还能不能成仙。
“我去试试。”
李月将茶盏放下。
“这……”
在一众人呆滞的目光中,她还真的去试了。
天上风云汇聚。
成仙雷劫于她而言,并不困难。
阴云只将天空笼罩了片刻,就逐渐散去。
雷声更是不堪,除了最后的心魔劫,其余雷霆全部都被冻结在了天际。
“师尊曾说,天劫用来炒菜味道好像挺不错的。”
李月在心魔劫中清醒过后,看着被冻结的雷霆,有些跃跃欲试。
还没等她行动,一个少女映入了她的眼帘。
依然是黑白混色的裙子,双眸一只黑色,一只白色。
祂看着成为仙人的李月,看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确认李月没有飞升,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
祂本就快要死了。
撑到如今,就是想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我杀了你师尊,你杀了我,一命还一命。”
“从此,你将心境通达,与修道之路上,再无阻碍。”
空灵的声音落下。
这一次祂没有再躲李月刺过来的剑。
当剑身穿透祂的身体,原本飘散的阴云再一次汇聚了过来。
绵绵细雨落下,在清风细雨中,祂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落下了帷幕。
“希望你能引领着烈阳界,将烈阳界带到更高处。”
烈阳在心里说了一句,身躯如同细密的流沙一般,风吹过,散了一地。
李月看着这一幕,收回了手中的剑。
“此界能够成仙。”
她留下了这句话,就此不见了踪影。
……
……
“师尊,又在写话本吗?”
四季山上,从天机阁归来的李月来到四季洞,一眼就寻到了林夕的身影。
“是月儿啊?”
林夕偏过头,见到李月后,弯着眼角笑了笑。
对于师尊这个称呼,她并没有反对。
就好像,她本该就是她的师尊。
“有些无聊,就想写点什么。”
说着,一枚枚玉简飞到了林夕的周围,神识在玉简中横扫而过,娟秀的字迹印刻在了玉简之中。
“写风的时候,可以写湖面的涟漪,可以写炊烟往哪边飘,可以写云彩,可以写裙摆,可以写落叶打着旋……”
说着说着,她又拿起了一壶酒,轻轻饮了一口。
甘冽的酒水顺着她的嘴角落了下来,在光洁的下巴上打着转。
最终嘀嗒一声,滴落在了地上。
“写酒的时候,也不能只写酒,可以写载满一船清梦的小舟,可以写与狐朋狗友饮酒作乐,最后摇摇晃晃掉进了沟里……”
林夕说着说着,愣了一下。
咦,她对这件事怎么这么熟练?
就好像……就好像从前有人教过她。
“大概是天赋异禀吧。”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忽然间就没了兴致。
于是坐起身,准备去指点一下徒孙的修行。
“桃夭夭,你又偷喝我的桃花酿!”
“啊?”
“师祖……”桃夭夭刚说完,就感受到了自家师尊冷冰冰的眼神,于是连忙改口。
“太师尊。”
林夕闻言,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下次不许了。”
说着,一把夺过了小姑娘手里的酒坛。
喝一坛少一坛,可不能浪费了。
咦,为什么会喝一坛少一坛?
她脑海里想过这个问题,最后没想明白,便不再想了。
……
……
岁月悠然而过。
转眼间桃夭夭也到了下山了却红尘事的时候。
“这丫头到了四季山上之后,就彻底玩疯了。”
漫天的风雪,云彩却不是阴沉的颜色,而是通红的晚霞。
这是属于修士的伟力。
哦,不对,现在不该称她们为修士了,现在的她们,已经是仙人,真正的仙人。
李月坐在晚霞下,手里拿着一根鱼竿,红色的云彩将她的脸也映的通红。
看鱼线垂落的方向,却不是水面,而是云海。
如果修为足够高深,或是修过天眼之类的神通法术,那就可以看到,鱼线穿透了这片世界,正在混沌中垂钓。
烈阳界已经与仙界失去了联系,但好在烈阳界已经可以容纳仙人。
可虽能在此界成仙,但成仙之后的路该怎么走,烈阳界仅有的几位仙人一下子陷入了茫然。
好在仙人寿元几乎无尽,有的是时间慢慢摸索。
“夭夭啊。”
坐于一旁的林夕无奈的笑了笑。
她手里也拿着一个鱼竿,鱼线同样垂落至混沌。
这是跟李月学的。
对于前路,她同样很迷茫,但对于力量,她却很渴求。
俩人此刻都在用手里的鱼竿,试图摸索前路。
她们称这种方法为,垂钓诸天。
对于某些文明来说,外面的世界,他们称之为星辰大海。
而对于烈阳界这种修仙文明来说,烈阳界之外,自然就是诸天万界。
垂钓诸天,就是想用鱼竿垂钓其他世界,找寻其他世界的修行方法,看看能不能触类旁通。
不过俩人做的都很小心,鱼线也都是往那些中千世界凑,生怕惹到强敌。
可根据这几年的经验来看,好像有些小心过头了。
因为钓了好几年,两女的鱼钩只勾到了一次有生灵的星体。
那一次勾到了一个小千世界,里面的人修炼的是斗气和魔法。
可惜那个世界的文明才起步阶段,最强的法师也需要念咒老半天,才能使用禁咒。
而且上面也没有类似于灵气的能量,几乎没什么价值。
当林夕的鱼钩砸下去的时候,差点没把那老法师给砸死。
好在她最后收手,被那一界生灵称作法神的老法师才幸免于难。
本着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的原则,林夕顺着鱼线,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归纳总结了所有知识。
然后就放开了鱼钩,没有再去管那个斗气与魔法的世界。
自那之后,林夕和李月的鱼竿再也没有勾到过有生灵的世界。
“根据古籍记载,烈阳界周围应该有许多世界的,怎么钓了这么久,就勾了个小千世界?”
林夕有些不解。
自从此界与仙界失去了联系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她揉了揉脑袋,捋了捋思绪。
在她的记忆里,她已经安安静静的在四季山修炼了上千年。
期间除了了断红尘事,就没怎么出去过。
就连李月这个徒弟也是自己跑上山,省去了她外出寻找的功夫。
后来听说外界来了个仙人,在烈阳界作威作福。
再后来,有个人站了出来,与仙人同归于尽。
而她则依然安安静静的在四季山修炼,最终修成了仙人。
至于外面发生的那些事,好似都与她无关。
“我也不知道啊,或许是与仙界断开了联系的原因。”
李月没去看林夕疑惑的眼神,她眼观鼻,鼻观心,最后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心中叹了口气。
烈阳在离开之前,曾与她说,无知有时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认为烈阳说的很有道理。
至少师娘……不对,是师尊……
至少师尊近段时间过的挺开心的,每日里逗弄逗弄桃夭夭,喝喝酒。
闲时秋千上一坐,拿着空白的玉简编写话本。
偶尔再陪着她在云端钓钓鱼,解解闷。
嘴馋了,也有她做饭。
这才是逍遥如神仙,这才是仙人该过的日子。
至于另一位真正的师尊……
阳光略微刺眼了一些,李月低下头,眸光看着云海的下方。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实在是有心无力。
“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暂时做不到。”
不管是将林夕记忆的封印解开,又或是复活云长生,现在的她暂时都做不到。
李月抬手,很是随意的将鱼竿换了个方向。
她的鱼线已经到头了,然而刚才的那片混沌虚空,却没有任何生灵。
离开了仙界的阴影,才知这片混沌的浩瀚,生灵诞生的艰难。
鱼线在混沌中穿梭,触碰到许许多多的星体,可上面只有一片的荒芜。
谁也不知何时才能遇到下一个拥有生命的星体。
好在垂钓了这么久,也不是一无所获。
俩人用鱼线勾到了许多炼器的材料,到时用来炼制些法宝,也能增加一下四季山的底蕴。
“月儿,我想出去走走。”
“师尊请随意。”
“嗯。”
林夕点了点头。
然后站起身,捋了捋裙摆,收起鱼竿,脸上是清冷的笑容。
“好多年没下山了,听你说,世界发生了许多许多的变化。”
“也许下山看看,多与其他仙人论道,可以寻到前行的路。”
“师尊说的有理。”李月也不反驳,而是点头应了一声。
与其他仙人论道这种事情,其实这些年她一直在做。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此界仙人也不止四季山上的俩人。
比如神卦、武极之流,也在不久前渡过了成仙雷劫。
可是渡完劫,成了仙以后,却都陷入了同她一样的迷茫。
几人互相商讨过,如果还想继续往前走,就只有廖廖数种方法。
第一种,趁着与仙界的联系断开不久,试着想办法飞升到仙界。
目前来看,这很难做到。
而且在某神卦提出这种想法后,天上落下了惊雷,他的印堂直接变得漆黑,还是带反光的那种漆黑。
神卦吓得直接闭了嘴,几人再也没有往这个方向讨论过。
经历过那件事,世间仅有的渡劫修士们,几乎都知道天上那位到底是怎样的强大。
不知道的,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差不多也就知道了。
就算成了仙,他们也没胆子去招惹天上那位。
于是第一种方法就这样被排除。
至于第二种,那就是寻找十万年的仙,还有此次仙人死后,所留下的东西。
最好能找到仙界的功法。
不过烈阳界仅有的几个仙人在这一界找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找到。
直到某一天抬头看了眼月亮,越看那东西,越觉得眼熟……
得……那两个倒霉蛋,不对,是那俩个仙人的东西,就别指望了。
从头发丝到衣服,都已经融进了月亮中。
“月道友,记得您……”神卦指了指天上,没有将话说完。
李月却是听懂了。
她的第一世来自于仙界,也有着乾坤镜那些关于修炼功法的记忆。
神卦的意思是,能不能分享一下。
这种事情很无礼,所以神卦没有将这句话说完。
“乾坤镜一直都是自己推演功法,在转世前,她只将功法推演到了真仙巅峰。”
“那月道友现在……”
“对,我现在是真仙巅峰,正在尝试推演后续的功法。”
“……”
惹不起,惹不起。
这才几年的功夫啊,就真仙巅峰了!
李月眯了眯英气的眼眸,手里拿着茶盏,没有说话。
当年她成仙之时,烈阳曾来寻她。
弑师仇人就在眼前,就算打不过,那也是要打的。
可未曾想,竟是一剑将烈阳杀了。
而她真仙巅峰的修为,就是烈阳最后的馈赠。
“希望你能引领着烈阳界,将烈阳界带到更高处。”
李月想起烈阳最后说的话,微微失神了片刻。
许久后,她才抬手雪白的玉手,拿起茶盏抿了抿。
“月道友。”
“月道友!”
“嗯?”李月回过身,将目光投向了神卦,露出询问之意。
“月道友,最近可有所得?”神卦又问了一句。
李月又听懂了。
老家伙在问,最近有没有推演出真仙之上的修炼方法。
她无奈摇头。
“未有所得。”
以前乾坤镜在仙界时,有许多仙人会在她面前斗法,争夺她。
她也就趁着这些机会,观察那些仙人斗法,采百家之长,推演属于自身的路。
可在此界,仙人只有寥寥数位,还都是迷茫于前路的。
她就算想复刻乾坤境的做法,也是做不到了。
“只能从无到有的尝试了。”
李月留下这句话之后,就回到了四季山。
其他俩人面面相觑,最后无奈的摇头。
从无到有的尝试,这个方法很笨,很蠢,但目前来看,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混沌中第一个修士,就是从无到有的尝试修行,后来人也都是站在祂的肩膀上。
他们无非就是再走一遍这些前辈的路,当一当烈阳界的先行者。
李月回去后,就开始了垂钓诸天。
她想寻觅其他世界的修行之路,然后学一学当年的乾坤镜,踏出自己的路。
……
……
飞雪依然在飘,却飘不到院落。
林夕走进山顶的院子里,白色长靴踩着树叶。
吱呀。
房门被她推开。
她看着屋里的摆设,熟稔的拿起桌上的笔,在那写写画画。
写完,她挑了几幅顺眼的,表了起来,挂在了墙上。
看着墙上的字画,她像是有些疑惑。
“怎么感觉退步了?”
“而且退步了很多。”
是因为陪着李月拿着鱼竿在云端坐了几年,所以手生了吗?
记忆里,她去了断红尘事的时候,还开了一家字画店。
生意好像还挺好。
想到这,林夕又看了眼她刚刚写的字画。
“嗯……这真的能卖的出去吗?”
抽空该多练练了。
如此想着,她又打开柜子,在里面挑挑拣拣。
最终拿了件月白色的长袍。
男式的。
记得了断红尘事的时候,为了方便,所以女扮男装下的山。
那这次下山,就继续女扮男装吧。
她将长裙脱下,露出白皙的肌肤,低头看了眼,犹豫了一下,将肚兜也给脱了,换上了束胸。
稍微有些喘不过气。
不过没关系,仙人不用喘气。
如此想着,然后穿上里衣,将月白色长袍披上,准备出行。
“师尊,如果有空,就带着夭夭一起,到时候你直接将人扔到林府就好。”
“哦,好。”
林夕听着耳畔的声音,点了点头。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转了圈,感觉有些不合身。
大了些。
念头闪过,心里吐槽着以前的自己做事太过粗心。
想了想,又将头发束好,戴上发冠,又拿了把扇子。
她往镜子前一站,看了很久。
最后实在有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以前的她是有多天真啊,竟然会认为这样女扮男装,别人就认不出来了。
笑完,一丝一缕的仙灵之气将林夕环绕。
等仙灵之气散去,原先那个貌美清冷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镜子里映照的,是一个男人的面容。
“这样才对吗。”
林夕拿起折扇摇了摇,满意的点了点头。
现在这样多好,就连衣服也合身了。
装扮的满意了,她踏出了院子,神念扫过整座四季山,搜寻着桃夭夭的身影。
感知到桃夭夭到底在做什么后,她嘴角抽搐了一下。
……
……
四季洞。
猴子蹑手蹑脚的走到洞外,他猴眼往山洞里看了眼,眼神有些警惕。
“你个猢狲,还不进来拜师。”
猴子闻言,指了指自己,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拜师这件事,他当然是很心动的。
看看林夕,修为跌落,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
再看看李月,明明比他晚修炼了这么久,如今却已经是仙人了。
如果他真的拜入四季山,那几十年之后,是不是就可以暴打桃树,走上猴生巅峰了?
想到这,猴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挪着步子走进了四季洞。
“把门关上。”
“吱吱。”
猴子应了一声。
他早就能化形,也早就学会了说话。
不过他对此一直都有些不习惯,还是喜欢像只野猴子一样窜来窜去。
砰。
四季洞洞门被猴子关上。
“还不跪下。”
“吱吱。”
猴子应了一声,然后大礼参拜。
密闭的山洞里忽然有风吹过,挂在石壁上的烛火亮了起来。
大礼参拜完的猴子抬起头,面色忽然僵住。
只见一只大鹅瞪着绿豆大的眼睛,叫了两声。
“嘎嘎。”
“……”猴子。
“桃夭夭!”
许久没说过人言的猴子怒喊了一声。
四季山的人,简直是欺猴太甚!
今天要是不讨回一个公道,这四季山,不待也罢!
可惜这个公道短时间内注定讨不回来了。
……
……
去往周国的路上。
桃夭夭跟在林夕的身后,正捂着嘴,嘎嘎嘎嘎的笑着,那模样,就像她养的那只大鹅。
“夭夭啊,你之前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是你的太师尊?”
“明明我都变成了男人。”
林夕抬手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
正在那嘎嘎乐的桃夭夭闻言,赶紧止住了笑容,然后低头看着鞋面。
“那个……”
“这个……”
“这样……”
“那样……”
“然后就认了出来。”
林夕见桃夭夭一脸纠结的样子,也没深究。
大概是相处久了,所以才被桃夭夭一眼认了出来。
“众生如尘埃。”
“然而每一粒尘埃都有自己的故事。”
“嬉笑怒骂,恩怨情仇。”
“这滚滚红尘令人留恋,令人羡慕,令人……放不下。”
周国。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正午时分,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几个纹着花臂的闲汉蹲在一旁,眼睛在人群里转悠。
遇到气质不凡,穿着不错,看上去是外地来的有几个闲钱的富人,就主动搭讪几句。
大部分人不怎么理会这些人。
对这里不熟悉,有需要问路的,或者想要知道哪里的酒楼最好吃,哪家客栈睡着舒服,也会朝着这群闲汉问两句。
问完,让闲汉带路,然后丢下几枚铜钱。
桃夭夭对此很是熟练。
四季山上哪里都好,花很香,景很美,饭菜也好吃。
但是待久了,总归是有些无聊。
再次步履红尘,听到熟悉的叫嚷声,感受着人间的纷纷扰扰,她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只是小半天功夫,手里就拿了不少东西。
各种首饰,胭脂,还有小吃,嘴角还在嚼着糖葫芦。
她摸摸荷包,给蹲在墙角的闲汉扔了六个铜钱。
“带我去这里最好的酒楼。”
说完,昂着脑袋,迈着轻快的步伐,像是一条回到水里的游鱼。
然而鱼儿刚想游,尾巴却被拽住了。
“夭夭。”
“呃……”
桃夭夭闻言,脚步顿了顿,神情微微僵硬。
忘了是跟着林夕一起出来的了……
她回过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挑了盒胭脂,然后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太师尊~”
有些娇气的叫了一声,将胭脂递了上去。
“你有在听我说吗?”林夕眸光有些冷淡,没有因为桃夭夭的讨好而露出好脸色。
但却也没有生气。
如果桃夭夭不是四季山的传人,她大概早就已经拂袖而去。
“在听的。”桃夭夭小心打量林夕的眼色,见其没有生气,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太师尊~”
她又甜甜的叫了一声,凑到林夕身前,将胭脂硬塞进了林夕的手里。
然后牵着林夕的手,很是大气的道。
“走,今个儿请太师尊吃好吃的。”
说着,瞥了眼带路的闲汉,又丢下了三枚铜钱。
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轻。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雅称。
比如公子、大人、小姐、先生……
周围人的服饰也越来越好,丝绸锦绣,花花红红的。
林夕被小姑娘拽着手,一路拽到了一家酒楼。
坐下后,她看了眼手里的胭脂,又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不管怎么穿衣打扮,都像是村姑的小姑娘。
这是被这丫头贿赂了?
她有些好笑,但也没再继续说教。
让桃夭夭来这红尘,本就是来感受这些的。
一会儿的功夫后,几个凉拌的菜先上来了。
拍黄瓜、凉拌豆腐、花生,还有一壶小酒。
林夕想起她下山时,那一脸懵逼的样子,再看看阔气的桃夭夭。
果然,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对面这小姑娘,自出生起,就没过过苦日子。
就算渔夫开启灭世之阵,也没影响到这小妮子。
“太师尊。”
“嗯?”
“走一个。”
“……”
砰。
酒盏碰在了一起。
“太师尊。”
“嗯?”
“会划拳吗?”
“……”
林夕听着小姑娘划酒拳时,嘴里吐出的污言秽语,忍了忍,没忍住,于是抬起手,在其额头上敲了个爆栗。
咚的一声,很清脆,一听就很疼。
小姑娘终于老实了。
酒足饭饱后,桃夭夭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拿着一壶酒,脸蛋红红的。
她看了看林夕的脸,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道。
“太师尊,你这变身术能不能交给我?”
变成男人模样的林夕垂眸看向她,像是在问:你想学来做什么?
“那个……这个……师尊说,让我在红尘里,好好感受感受这人间。”
“而红尘气最浓重的地方,是……嗯……青楼。”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认真修炼!”桃夭夭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一脸的信誓旦旦。
“……”林夕。
想她四季山每一代都是正经人,怎么出来个这么跳脱的。
略有些无语的垂了垂眸,然后摇了摇头。
意思是:这变身术,不教。
之前还满脸兴奋的桃夭夭神情立刻萎靡,瘫坐在了椅子上。
直到窗外呼呼而过的风将她的酒吹醒,这才又恢复了元气。
结了帐,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林夕摇着手里的折扇,声音清冷的道了句。
“该回家了。”
“哦。”
砰砰几声响。
几块碎银子被丢在了桌子上。
坐在靠窗位置的两个人不见了踪影,再次出现,已经到了林府的门外。
“好了,你自己进去吧,我还有自己的事。”
“嗯嗯。”桃夭夭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李月平日里教的一些规矩。
于是行了一礼,神情恭恭敬敬的道。
“恭送太师尊。”
“不可行奸淫掳掠之事。”林夕抬起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然后转过身,摇着折扇,消失在了暮色里。
桃夭夭看着林夕消失的背影,将刚才被揉乱的头发理好。
又拿出了一面镜子照了照,见模样与离开时没有太大变化,就把镜子收了起来。
砰砰砰!
大门被她敲响,门环与门相撞。
“小漓儿、爹、娘、云叔叔、林叔叔……”
桃夭夭碎碎念的报出了一大串的名字,目光盯着面前这扇红漆的大门。
当把所有的名字都念了一遍之后,那扇门终于被打开。
一个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是个小侍女。
小侍女眼神有些狐疑,怯怯的看着桃夭夭,辨认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问了句。
“夭夭小姐?”
“桂花!”桃夭夭一眼认出了小侍女,她看着手里的大包小包,挑挑拣拣,拿出了一根簪子。
可是簪子还没送出去,名为桂花的小侍女就跑了。
“夭夭小姐回来了!”
“夭夭……夭夭………”
“小姐……她回来了!”
声音渐行渐远。
接着,府里噼里啪啦的一阵鸡飞狗跳。
有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几声抽泣哽咽的声音。
等大门再打开时,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扫帚柄。
“让你鬼混!”
“还浪迹天涯!”
“还闯荡江湖!”
“家都不知道回了,是不是!?”
桃夭夭见到扫帚柄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躲闪了。
见到是谁后,又止住了脚步,生生挨了几下。
“娘亲。”
她无视了即将到来的攻击,在那嬉皮笑脸。
“娘亲,生气的话,会变老哦。”
“你……你……”
桃子喘了几口气,扫帚柄扬起,恨恨的瞪着眼前失踪了好几年的不孝女。
最后还是没忍住,拿着扫帚抽在了小姑娘的屁股上。
变老就变老。
她堂堂破碎虚空的武者,近两百年的寿数,不差这几岁!
啪!
啪!
啪!
她恨恨的抽了几下。
桃夭夭适时的呼痛几声,眼角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见自家老娘的脾气有点没完没了,她叫嚷着往府里跑。
一边跑还一边叫。
“杀人啦!”
“杀人啦!”
“有人要谋杀亲生女儿啦!”
“……”桃子。
她追着不孝女,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围观,感觉有些丢人。
这才将手里的扫帚一扔,放过了桃夭夭。
还想继续看这母慈女孝的众人略有些失望,府院里的鸡飞狗跳也终于接近尾声。
“以后别走错门了,咱家搬出去了,就住在隔壁。”
桃子指了指院墙外,看其凶巴巴的眼神,应该是还没消气。
桃夭夭则乖巧的点头,她拿出之前逛街时买的礼物,挑出一套首饰。
纯金的!
“别想收买我,我不吃这套,等回家了,我再收拾你。”
桃子说是这样说,但还是默默将首饰收下,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这些年去哪了?”
“加入了个江湖门派,行侠仗义。”
啪。
桃夭夭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你娘你爹都是破碎虚空的武夫,你竟然跑去别的地方学武功!”
“……”
桃夭夭没敢反驳,这理由确实是有些站不住脚。
她左顾而又言他,转移了几次话题。
身体也小心翼翼往自家老娘身边凑,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娘两手挽着手,言行举止慢慢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到了晚上,母女俩回了朱府,然后摆了宴席,庆祝桃夭夭平安归来。
宴席上皆是熟人。
林宇、林天、云流羽、林漓、朱卫权、桃子……
许多年前,他们两家就总是这样聚在一起。
“云叔叔呢?”桃夭夭逗弄着自己的弟弟,这小子叫朱什么来着……
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把自家弟弟的名字给忘了。
那就叫小朱好了。
给自己弟弟安了个小名,眯了眯眼,发现周围人的神情有些不对。
“怎么了?”
“你云叔……嗯……你云叔他……”
朱卫权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桃夭夭将逗弄自家弟弟的手收回,看向了林漓。
见到林漓一下子红肿的眼眶,她像是猜到了什么。
可是,不应该啊。
云流明明还很年轻的……
她张嘴想问,声音却突然哽咽了一下。
团聚本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她本以为,这是一场与所有亲人的久别重逢。
没成想,与重逢相伴的,还有别离。
生与死的,别离。
“你云叔生病死了。”
终于,有了开了口。
……
……
“云流。”
小县城的客栈里,一身月白色长袍,手里拿着折扇的林夕念叨了一句。
她打开窗门,迎着漫天的星光。
这次下山想要做些什么,她其实还没想好。
与李月说的是,和其他仙人互相论道,期望能找到继续前进的路。
可是下山之后,她第一时间却没去寻那几个仙人。
而是来到了这小小县城,在这客栈里住了下来。
没有目标,没有目的,没有想做的事。
但就是想要下山看看。
“云流。”
林夕再一次念出了这个名字,她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好像是在哪听过。
不过,她也没有深究这件事。
寻遍了记忆,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之后,便没有再管。
时间匆匆流逝着。
总是住客栈也不是办法,几天后,小县城里多了家字画店。
字画店的后院里是秋千、桃树、温泉。
老板是个模样很好看的青年人,很懒散,手里总是拿着一把折扇。
不过,字画店的生意却不是很好。
总有人取笑,老板去做点别的买卖,比如入赘,或者从了那些有龙阳之好的达官贵人,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在眼前。
“写的很难看吗?”
林夕看着挂在墙上的字画,拿着笔,舔了舔笔尖,朱唇上染了墨色。
明明记忆里,她开的字画店生意挺好的啊。
几百年没有写,退步这么多了?
又或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现在的人已经不好她这一口字画了?
好在,总归是些小事而已。
生意差一点,那就差一点吧。
林夕将笔一放,坐在秋千上,手里的折扇跟着秋千一起晃动。
字画店就这样开了几年。
林夕练了好些年的字,生意也终于越来越好了。
但她总觉得自己的字有些奇怪。
“写着有些不顺手。”
“就好像在模仿别人。”
这种怪异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好像总是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好像缺了一些什么,这怪异的感觉,或许才是她下山的真正原因。
“太师尊。”
屋外有人叫了一声,是桃夭夭,她像是有些困惑,有些纠结。
正在练字的林夕放下了笔,问道。
“何事?”
“弟子忽然有些迷茫。”
桃夭夭走进了字画店里,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林夕对面。
“因何迷茫?”林夕问。
“不知道,就是感觉有点无聊,好像没有什么目标。”桃夭夭答了句。
她一手撑着脸,另一只手轻轻敲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爹娘很好,但出去闯荡江湖几年后,家里人的重心都放在了她弟弟身上。
比起当年,对她少了几分关心。
最近家里又开始催婚,那家公子,那家少爷的,弄得她有些烦。
好在还有个好闺蜜林漓陪着,和她一起当大龄剩女,陪着她一起挨骂。
每次说起这件事,两家人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没有喜欢的人?”林夕问了句。
桃夭夭继续敲桌面,不答。
“那是看不上?”
“嗯。”
这次终于答了一句。
“如果我不是修士,我或许就该和那些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已经嫁人了。”
这个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子女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很不好,非常不好。
让桃夭夭庆幸的是,好在她是修士,每次婚事定下来了,她就装神弄鬼吓男方家里,于是每次婚事都告吹。
她娘因为这件事,最近就没有睡过安生觉。
“不想嫁人,那就不嫁了,无非就是些闲言碎语。”
“我们修士不在意这些的。”
“嗯嗯。”
桃夭夭得到了认同,如同小鸡啄米一样,在那疯狂的点头。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一直聊到了晚上。
“可是我不嫁人,我爹娘就会不开心诶。”
快要走的时候,桃夭夭叹了口气。
生活真是艰辛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林夕笑笑,没有说话,等小丫头走了之后,她将门一关,拿了一壶酒,坐在屋顶悠哉悠哉的喝了起来。
又是几个月。
父母再次抱怨桃夭夭的婚事,不想嫁人的桃夭夭决定找点事情做。
上一次是李月带走她,对此,她无可奈何。
这一次,却是主动离家。
桃夭夭行了几千里路,去了一家书院,认识了一个名为洛月灵的人。
当初林夕编造了一个小师妹的故事。
因为她的修为太高,修的大道名为太虚,所以在故事完成后,小师妹从故事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她说,要完成冯老头的理想。
她说,要让世间所有人都读书识字明理。
而且在故事里,她的资质还不错。
虽然天资没有隐仙和红尘一派的修士好,不能像他们一样,坐在山里修上几千上万年,就能成为渡劫修士。
但安稳修炼,在炼虚境之前,应该是不会遇见瓶颈的。
如今离那个故事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洛月灵也已经成为了元婴修士。
桃夭夭正无聊着,路过书院后,被洛月灵忽悠了几句,就进了书院里。
而一直坐在字画店里的林夕,也将目光投向了那里。
她不知道自己此次下山到底是想要寻找什么,所以就追寻着本能,到处看看,
……
……
“你这里是教什么的?”
“什么都教。”
洛月灵一身皂青色的长袍,戴着发冠,手里捧着一本书。
那满身的书卷气,和她手里的书相衬。
“修行、算术、四书五经、种田……”
“等等,种田还要教吗?”桃夭夭看到满屋的书,觉得脑壳有点疼,她将目光转向了窗外,看着那些正在耕种的人。
她问:“种田这件事,不是很简单吗?”
洛月灵将手里的书放下,然后摇头道。
“这可不简单,如何利用土地,怎么施肥,不同的地适合种不同的庄稼粮食,还有如何提高亩产……”
洛月灵谈起这些事,就变得很健谈,叽里咕噜的说着桃夭夭听不懂的话。
桃夭夭赶紧举手投降,转移了话题。
“对对对,种田确实是一问很高深的学问。”
“那……我留在这里,可以做些什么。”
洛月灵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忽悠了一个修士进来,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她摆起书院先生的谱,抬头挺胸,两手背在了身后。
“你就帮我测一测那些学生的修行资质,然后将那些有资质的修士聚在一起。”
“接着,我们一起研究一下,他们为什么能够修行,他们与普通人的区别在哪里。”
“哦,好。”
桃夭夭就这样留在了书院里。
她觉得这里很有意思,至少比嫁人要有意思的多。
岁月匆匆而过,书院也跟着越开越多。
麻烦当然是有的,但有某个算卦的当后盾,那些麻烦,也就无所谓了。
“啊……好难啊!”
某年某月某日。
桃夭夭将书一摔,有点自暴自弃。
研究了好几年,她还是没能弄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能修炼,有的人不能修炼。
好在有一天,洛月灵宣布结束了这个课题。
“就像男人带把,女人不带把。”
“就像女人能喂奶,男人没奶水。”
“这东西是天生的,能修炼就是能修炼,不能修炼就是不能修炼。”
这就是洛月灵得出的结论。
她好像有些不甘心,于是准备换个路子。
砰!
一面墙被炸的粉碎,硝烟弥漫,跟粉尘一起飘散,带着刺鼻的气味。
“知道这是什么吗?”洛月灵问桃夭夭。
“看着像烟花。”
“嗯,我把烟花改良了一下。”
“改良这东西做什么?”
桃夭夭说着,小手一挥,“轰”的一声,又是一面墙炸了。
对她而言,改良了的烟花确实是没什么用。
洛月灵看着炸的粉碎的墙,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低声念叨了一句:“满脑子的暴力。”
见桃夭夭的眼睛望过来,于是正了正神色,接着道。
“许多年前有个姓冯的人,说要拯救天下人,可惜后来没有将这件事情做完,就跑了。”
“而我,想帮他把这件事情做完。”
“你打算怎么救?”桃夭夭有些疑惑,不明白洛月灵到底想做些什么。
不过,只要比嫁人有意思就行。
对了,回头还要回家一趟,虽然有些矛盾,但是家总归是要回的。
这些年她总是给家里寄信,有时候还会寄一些银子。
偶尔也会收到桃子给她寄的信,一开始总是在骂人,还时不时的威胁几句。
说什么被她抓到后,要狠狠的揍。
过了一段时间后,就不骂了,字里行间充满了关心。
还说只要回来就好,以后再也不说成亲这件事情了。
接下来这段时间,桃夭夭又陪着洛月灵做了许多尝试。
两年后,终于告辞回了家。
而在她回家后不久,一个摇着折扇的青年人站在了书院的门口。
林夕脚步顿住,想了想,手里的折扇消失,身上的衣服变成了大花袄。
身体也跟着缩小了一些,看其模样,像是个村姑。
这正是桃夭夭的模样。
天机阁。
正在拨弄罗盘的神卦往这边看了过来。
之后,他又往天上看了一眼,最后想了想,没有去插手林夕的事情。
……
……
“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要回家一段时间吗?”
洛月灵看着回来的桃夭夭,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
此刻的她手里拿了一个喷壶,还有一个玻璃容器。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年轻的学生。
“看你舍不得我,所以过段时间再走。”林夕模仿着桃夭夭的说话方式,笑着道了一句。
然后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嘁。”洛月灵瞥了她一眼,解释了一句。
“正在尝试研究新的肥料,我觉得,想让天下人都读书,首先要让天下人都填饱肚子。”
“挺有意思。”林夕笑着说了句,两个女的就这样凑在了一起。
许多事情其实洛月灵都只是起了个头,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就将所得写进了书里。
书院里的其他弟子也是这样做的。
遇到感兴趣的事情,就这样记在了书里,分门归类。
后来人如果也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只需翻书,然后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继续研究。
天空上。
无形的丝线垂落人间,将这一界所有的人都捆住。
然而如今,捆绑人间的线像是稍稍有那么一些不同了。
以前仙人大于一切,可有人去了那家书院,翻了许多书之后,忽然觉得凡人也可以很厉害。
对于这一切的变化,无穷高处的那一位没有去管。
在那片虚无的空间中,她的眸光只是一直盯着身前的七彩火焰。
这是这片虚无空间中,除了她之外的唯一颜色。
至于那些捆绑人间的线变得如何了,她并不感兴趣。
只要线不断掉,最后被仙界趁虚而入就好。
只是火焰好像已经越来越暗,似乎随时都会灭掉。
就像烈阳在生命的最后推算的那样,终有一日,这七彩的火焰会熄灭。
而容晓羽也终究会将一切遗忘,最后化作纯粹的规则。
可惜,烈阳推算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不是此界的天道,身体也已经很虚弱。
她推算的结果,自然也就不一定正确。
......
......
“夭夭同学,最近你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
洛月灵近日里正在研究如何提高水稻产量,在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穿大花袄的村姑。
“无聊。”
被抱怨了的林夕也不介意,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
洛月灵闻言,翻了个白眼,很想将手里的书扔出去。
最近桃夭夭总是问她,苹果为什么会坠落在地上。
鸟为什么能飞。
人装上翅膀后,是不是也能飞。
等等等等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你要是对这些事情有兴趣,那就带几个学生,自己去寻找答案。”
“或许可以试试。”林夕点了点头,还真就拉了一帮学生,准备去探索这些问题的答案。
兴致忽然就上来了,所以就打算在这里玩一玩。
而且……
她清亮的眸子看向天空,那里有一丝一缕的人道气运正在飘落。
飘落的方向,正是洛月灵的身上。
不知为何,见到这些人道气运之后,林夕就想让人道气运多飘落一些,然后凝聚出人间的权柄。
自从下山后,她一直都是凭着本能做事。
这次也是一样,既然想到了,那就去做。
岁月继续往前。
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被书院里的人提了出来,有的问题被解决了,有的没有被解决。
如洛月灵想要增加水稻的产量,让天下人都能吃得饱饭,这个问题却是解决了。
应该说,解决了一部分。
“一年三熟的水稻还有小麦。”
林夕拿出了一把种子,这是她用法术魔改过的。
“我拿去试试。”洛月灵有些不信。
桃夭夭一直表现的有些不靠谱,她那样子,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不过当水稻种出来之后,洛月灵就不得不信了。
吃着大米饭,确定了这水稻没有毒,而且是一年三熟,产量很高,气候也不挑,不管是种在南边还是北边,都可以。
林夕手里也捧着一碗大米饭,她用筷子扒着饭,支支吾吾的说道。
“接……接下来,多……留点种,然后让所有人家都种上这些水稻。”
说完,一碗饭被她给干完了。
她轻轻打了个嗝儿,摸了摸小肚子,明明感觉吃的很饱了,肚子却没隆起。
“这简单,这个世界每个地方,都有我的书院。”洛月灵语气有些骄傲。
“那确实很简单了。”林夕看着再次垂落的人道气运,点了点头。
这次的人道气运,落在了她的身上,而且很多。
不过距离凝聚人间的权柄,还差的很远。
“人间的权柄能让我变得更强,但也只是变得更强而已。”
又不能用来突破,干嘛这么热衷于这件事。
林夕有些困惑。
如同往常一样,没想明白的事情,那就不再想。
她相信,终有一日,她会明白,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事。
就像为什么桃花酿喝一坛,就会少一坛。
就像那些字明明已经写的很好了,但不管怎么写,都觉得有些不顺手。
就像是在模仿别人。
林夕相信,迟早有一天,她能将这些问题全都给想明白。
“好好陪陪父母。”
她给又准备翘家的桃夭夭传音说了一句,然后拿着一个个玻璃容器,倾倒着各种液体。
最近有个人说,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是由无数细小的颗粒构成的。
这让林夕想起了佛门那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最近闲来无事,她就探索起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仙人的眼睛很好用,只是以前没有那么仔细的观察过身边的物品。
如今仔细观察了,发现那人说的是真的。
有时候林夕瞪着眼睛看过去,能看到灵气也是由许多细小的颗粒构成的。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她又注视着自己的身体,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
然后忽然间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变得更强了。
“这也是一种修行。”
她眉眼弯了弯,拿出纸笔,将自身的发现记录了下来,然后扔到了书架。
大概两三个月之后,每个地方的书院里,都出现了这本书。
与此同时,人间的气运再次从天空垂落。
天上那位依然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这种分裂权柄的行为,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自动机制。
有人达到了要求,那她就降下气运。
就像有人做了一些符合要求的事,那她就会降下功德。
如果是当初的烈阳,祂或许会阻止人间权柄的分离。
因为祂有七情六欲,是自私的。
当初任由云长生凝聚权柄,也只是想利用云长生而已。
......
......
岁月继续往前。
对于沉迷进各种问题的林夕而言,一百年,又或是两百年,就像是眨眼间一样。
可对于人间的许多人而言,一百年,那已经是三四代人了。
桃夭夭送走了林府的许多人,亲眼看着他们进了棺材。
对她很好,就算老了之后,还有些傲娇的云流羽。
接着是林天、林宇。
再之后过了二三十年,她最好的朋友林漓也闭上了眼。
她弟弟从小贪玩,没有好好练武,也比她先走了一步。
好在她爹她娘都是破碎虚空的武夫,还能陪着她一段时间。
看多了生死,桃夭夭越发珍惜现在的生活。
一家三口坐在小院里,看着岁月变迁。
至于云流,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久到,她都快要忘记了。
“老朱,你看,有人在天上飞。”
“有人在天上飞不是很正常吗?”
朱卫权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世间的修士虽然很少见,但总归是有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