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几个月来的痛苦得到释放,只要在一起,哪怕再艰难,再危险,彼此却是完整的。
如他母亲所说,我们这辈子注定是要彼此羁绊,相互治愈与救赎的。
“你还没吃饭吧,乖,先去洗个澡,我让刘姨弄东西给你吃,然后我有些事要向你交待。”
时近午夜,一辆保时捷开进了孙氏兰园的大门,孙鑫带着我来收拾他父亲的遗物。
“父亲创办孙氏的时候,每一步都踩对了时代的节奏,在中国城市化高歌猛进的十年,父亲顺应了时代的发展也向应了国家的号召,在有限的红利期内吃下了最多的红利,不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如果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况,我回国来,应该是要带领孙氏集团走出去,与国际接轨,这也是为什么,父亲当时看上你能力的原因。”
孙鑫一边收整着,一边缓缓地说着,思路清晰得像一个老师在对他的学生讲课,表情罕见的严肃认真,仿佛生怕我会漏下一个知识点。
“从征地,披地,施工,再到低价拿地和融资,孙氏受到了政府的关怀和保护。当然我们的每一个项目也不都是白拿的,很多时候当地抬高的竞拍门坎,也只有孙氏能够符合。父亲为人豪情仗义,我们没有给政府拖过后腿,我们促进了就业,也创造了税收。不幸的是遇到姜一舟这样的人,他是体制内的一个蛀虫,擅长权谋,胃口极大,再加上父亲起家的双手也并不干净……”
“我懂……”
“雨晴,你听我说,父亲他们玩的那一套其实是空手道,高举债,快扩张,有时候一分钱不出就能挣钱,用别人的钱去赚钱,可是这之中的风险也是非常大的。在我回国的时候,孙氏的负债率就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以上。这是非常危险的,你懂吗,比如银行不放贷,比如像姜这样的人从中作梗,都可能让孙氏集团这座大厦倾倒。”
“所以,你想让公司在美国上市,以最快的方式融资?”
“是的,在海外上市的流程相对简单,从准备到实现上市的时间相对较短,且费用较低,有助于公司快速实现融资和扩张。另一方面美国资本市场也有着相对健全的法律和市场保护机制。”
我不禁赞叹孙鑫强大的金融知识,他的留学不是白读的,可是他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跟我说这么多?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快速的成长。”他好像看穿了我的疑问。
“你知道,高处不胜寒,成败一轮回,父辈辛苦一生打下的江山,我们要想办法让他延续。不然父亲就白白……”
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哀伤和不甘。
“小刘告诉你公安局长到园子里来,其实是我和父亲邀请的,父亲想借他的力量,搬倒老狐狸,孙氏才能彻底洗白。现在父亲走了,这一博弈,该由我来完成。所谓父债子偿,万一我把自己搭进去……”
“你说什么,我不要听!”我近乎疯狂地摇头。
“雨晴,你听我说!”他紧紧地握住我的肩膀。
“你从来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这一点我和父亲母亲从没质疑过。你从没有像别人家女孩那样向男朋友讨要过礼物,你从来没有怪过我没时间陪你,即使公司很多事情让你忧心,你也只是默默地想办法帮衬。你在优秀的企业里历练过,你的管理经验已经足够驾驭孙氏了。你年少时那么艰难都走过来了,你的心智和头脑已经足够成熟……”
我听懂了……他这是在托付!
做孙鑫的女人,孙家的女人,需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我懂了……
“雨晴,两个月来,我已经收集好了各种证据和材料,我要完成父亲没有完成的事情,如果最终鱼死网破,我回不来,我把孙氏交给你,可以吗?”
黎明前的兰园又扬扬洒洒地下起了雪,将这园子过往的尘埃掩埋,冻结了有故事之人所有该有却不能有的思绪。
天色在阴沉不定的熹微中,还是亮了。
几辆警车叫开了兰园的大门,在公安局长的亲自带领下,孙鑫带着一打厚厚的案卷上了警车。凯和兄弟们都来为孙鑫送行,他们的目光中有崇敬,有担忧,也有慰问。
我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我答应孙鑫的,要不卑不亢,始终没有流下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