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枫在黑暗中听见婉转的鸟鸣,一双温暖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抚摸着。
“哥哥....起来了....”月儿的声音在耳边游移,段青枫睁开眼,一只野狗在舔着他的脸,刺眼的天光扎进段青枫眼里,段青枫用手揉了揉眼睛,野狗见他醒来,就摇了摇尾巴,叫了两声走了。
段青枫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起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是厚重的雪,手中还握着那残破的发簪,和生锈残缺的铜月牙。
昨夜的温暖仿若梦境,但是清冷的家又在告诉段青枫,昨天的所见所闻都是现实,妹妹月儿,已经不在了。
他艰难地爬起来,身体依旧沉重,浑身上下如同经历雷击,浑身肌肉感觉到酥麻与灼烧的感觉,几只野猫,躺在他家的饭桌上,已经尸体僵硬,应该是死了很久了。还有一个同样已经死了很久的陌生人,应该是贪嘴吃了残余的肉。
肉有毒,而且是能让人毙命的毒,段青枫不知道为何,就这么活了下来,口中的鲜血已经凝固成块。
“呸!”段清风将嘴里渗透着铁腥味的血块吐出,洁白的雪染上了黑红的污渍。
既然活下来了,那么就要为月儿讨个说法,那个女人还有道貌岸然的何叔,必须为杀害月儿这个段青枫唯一的亲人,付出代价!
风雪已经落停,阳光给所有东西覆盖上了一层金色,却没有温度。苍星河的水已经结上一层薄冰,月儿的尸体兴许已经被冲入海里,就算段青枫再熟悉睡醒,想必都难以搜寻。
那个疯女人还在水里打捞着,双手扒开薄冰,手上有些伤口,她周围洁白的雪还有晶莹的冰块,染上了一丝丝的鲜红,但是疯女人仍旧如同没有知觉般,将一块块薄冰敲碎,搬开。
“孩子,我的孩子,娘做了你最爱吃的煎饼,不要躲了,娘再也不打你骂你了,出来见见娘好不好......”女人嘴里念叨着。
如果段青枫的精神再脆弱一些,想必也会与她一样,在河里疯狂地捞着妹妹。
但是妹妹已经死了这件事,段青枫很快地接受了,但恨已经深深地种在了心里,此仇不报,死难瞑目。
但是他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能干什么?别说上城区的达官显贵,或中城区的商贾富户,就算是下城区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人,捏死他跟捏死个蚂蚁一样。
以前那个女人虽然动不动就辱骂、动拳脚,但是好歹有个一日三餐,现在段青枫只能依靠自己了。
段青枫的肚子叫了起来,他中毒之后虽然没死,但是能感觉到身体的情况一直在变差,没有恢复的体力,甚至在雪地里趴了一晚,他嘴唇青紫,步履蹒跚,在下城区交错的道路间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上的行人冷漠地看着这个男孩从扶着墙壁挪步,再到匍匐爬行,最后停止了动作。
“这是谁家孩子?”“那个昨晚入上城的段家娘子,他们家的。”“怎么自己去享福,却把孩子丢这儿?”“当年段娘子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才被赶出上城的。”“怪不得。”“挺可怜的。”“别多事,现在段家娘子是上城人,别惹她不高兴。”“....”
段青枫闭上眼睛,两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天空好像又下起了雪,好冷....他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身体,感受着身体的暖意再一次流失。
仇恨未熄,生命将尽。
段青枫心中叹了口气,如果能做鬼,就做一只索命的恶鬼吧。
额头一阵冰凉,好像雪水浇灌而下,段青枫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布料之中,身子下的床铺摇摇晃晃,似乎是在地震,一个与段青枫岁数相差无几的小女孩趴在段青枫身边,她扎着丸子头,额前的刘海十分地厚,甚至盖住了看见眼睛,看见段青枫醒了,兴奋地朝外面喊:“爹!娘!他醒了!他醒了!”
段青枫张了张嘴,喉咙传来干燥的刺痛,“水.....”
此时一个身穿武衣的大娘撩开帘,拿着一个细嘴茶壶进来,“哟,小官人醒了?这都睡三天三夜了,饿也该饿醒了。”
段青枫看着茶壶,舔了舔嘴唇,大娘爽朗一笑,把壶嘴凑到段青枫嘴边,段青枫握着壶嘴,贪婪地喝起水来。温暖、甘甜,虽然只是普通的温水,但是段青枫还活着!还有机会为妹妹报仇!
这时候段青枫注意到,大娘的双手,都是右手。
“咳咳!”段青枫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呛住了。
“哎呀,慢点,没人跟你抢。”大娘把茶壶提起来,放在旁边把壶嘴堵上,段青枫盯着大娘的手,大娘反而大大方方给他摊开自己的手,“你看,大娘两只手都是右手,厉害吧?”
“孩子娘,那娃儿醒了?”门帘外传来奇怪的嗓音,尖锐并且语调奇特。
“醒了,我们到前面茶亭落个脚休息休息。娃儿们也该饿了。”大娘撩开隔着窗帘与外面的人对话。
“好嘞!”门帘摇摇晃晃,段青枫通过门帘飘摇的间隙,看见一个厚实的男人背影,以及奔走的马匹,原来现在是在马车上。
不消片刻,马车停了下来,门外的大娘喊道“出来吃点东西吧!”
“好嘞!”一群孩子响亮地回应着大娘。
“来,一起吃饭去吧。”那个刘海盖住眼睛的小女孩,把段青枫扶了起来,段青枫虚弱地扶着小女孩走下马车。
几个小孩兴奋地架起了圆形的餐桌,段青枫看着这群年龄不一的孩子,他们有的缺了左右手臂,有的浑身长满了毛发,甚至看不清面目,有的则是拄着拐杖,一条腿细如麻杆。
除了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他的四肢健全,面目还算俊朗,行动也不见得有什么异常。
“娃儿来,快坐,吃点东西,我吩咐小二给你上点粥,然后给你打包点干粮,几天没吃饿了吧。”大娘从马车上拿出碗筷勺子,并且把一副餐具放在段青枫面前。
段青枫感觉很奇怪,从没有见过去茶馆吃饭还得自带桌椅碗筷的。
“来,你们自己弄,记得把盘子的钱结了。”茶亭的店小二端着盘子,粗鲁地把一盘馒头放在众人面前,翻了个白眼,
“真晦气,其他客人看到这群怪胎都吃不下饭。”
小二甚至没有背着人,挡着大娘还有一群孩子面前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这些人丝毫没有在意小二那些难听的话,愉快地吃着饭菜。
“呸。”小二识趣地走了。
段青枫不快地盯着那个店小二,都是下城人,谁还看不起谁呢?
大娘拿起一个温热的馒头,笑着放在段青枫面前:“别管他,该吃吃该睡睡,心眼恁大不遭罪。”
段青枫看着面前暄软的白面馒头,还有冒着暖香白雾的粥,咽了咽口水,却把馒头拿起来递给大娘:“大娘您先吃。”段青枫与他们并不相熟,就算是自己的生母依旧可以下毒,别说这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大娘无奈,拿过馒头啃了一口,说:“你自己拿吧,别客气。”
段青枫见大娘无事,才将信将疑地拿起一块馒头,肚子里的馋虫开始蛄蛹,段青枫开始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