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车之鉴,不敢不查。”
陈雍言道:“神宗时代的党争,和神宗有意推动不无关系。”
“他是为了将权利收回来。”
“更何况,王安石之弱点在于他的根基不深,推行新政却没有在思想方面达成统一,最后朝廷的政令下放到地方执行,就彻底变了模样。”
“王安石未必不是在以利谋国,他的市易法初衷不错,只是没有考虑全面,造成执行时出了大问题。”
“所以才必须德在利先,以法治人。”
“前宋便是有法不能依的典型!”
陈潜夫回道:“陈雍,答非所问了吧。”
“我问的是在大明引起党争怎么办?”
陈雍轻笑一声:“哈哈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避免不了。”
“难道现在就没有山头了吗?若没有盐商为何会分成三派?江南名士为何会接二连三的对宋衲下手?”
“真是和他们口中说的一样,为了圣教明道吗?”
“这么大的帽子恐怕扣不到我的头上。”
陈潜夫一计不成又来一计:“你刚刚说市易法,莫非认为王安石的市易法是对的嘛?”
陈雍毫不避讳的承认:“我刚刚已经说了,初衷是好的,只是考虑的并不全面。”
“用经济学的原理来解释:”
“他让朝廷插手,在供过于求时将多余的商品收购上来,等供小于求的时候将其售卖出去。”
“这样是为了打压大商人囤积居奇。”
“可大商人反而勾结小吏变本加厉的囤积居奇,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到底什么时候供过于求了?没有完善的市场,朝廷是看不出这一点的。”
“大商人利用这个政策低价强行从中小商人手中购买紧俏物资,造成中小商人大面积破产。”
“他改革本意是为了扶助中小商人,却造成了中小商人的破产,从此之后再没人支持,市易法的失败也就可想而知!”
“正是因为这场失败才证明我经济学的正确,该管的地方一定要朝廷监控,可不该管的地方,管了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陈潜夫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强行说道:“荒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你置皇上于何地?”
“置大明于何地!”
听到这句话,陈雍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轻蔑。
说不过就开始胡搅蛮缠了。
但他也不怕。
“将皇上置于何地?”
“对皇上的崇敬要放在心里,而不是挂在嘴上,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真切切指出大明朝的问题,为的就是解决问题,让大明江山变得更加耀眼!”
“似尔这般,说不过就引经据典,再不过就胡搅蛮缠,妄图将我压倒,反而是心虚的表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是当然,可真的能实现吗?”
“安禄山为什么不听唐肃宗和唐代宗的话束手而降呢?”
陈潜夫刚要说什么,陈雍将他打断:“我听说赈灾的时候,有人采取将沙子掺到赈灾粮里的法子。”
“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赈灾粮可能根本就到不了灾民手里。”
“为何如此,难道皇上没有下旨赈灾吗?”
“难道户部的粮不是皇上命令拨出来的吗?”
“普天之下不都是王土吗?”
“道是道,术是术。”
“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王安石就是因为想的太理想,所以他的变法才会遭到那样的失败!”
“经济学原理成功的前提就是,定要承认现实!”
“若一切不以现实出发,那...”
后面的话陈雍没有说,但所有人都明白。
此刻,刘伯温等人低头奋笔疾书,生怕错过陈雍的每一句话。
他的经济学内涵实在丰富,让人如痴如醉。
陈潜夫藏在绣袍里的双手正在慢慢颤抖。
他是山东有名的大儒,假如今儿连一个毛头小子都说不过,那他的面子还往哪搁。
“王安石失败了,你就确信你能成功吗?”
“经济学,听着很诱惑人心,似乎也一切都是为了大明。”
“可以大明天下实验你的新理论?”
“毫无经验可以借鉴!”
“若是失败了,你又该如何?”
“这天下,唯有你一人是贤臣,能臣?”
陈潜夫也不是吃素的。
刘伯温心中很清楚,朱元璋想要的是一个万万年的大明天下,按照理学来治理,最差不会少于前宋。
可是按照经济学来,真就前途未卜啊。
涉及大明江山,这个选择不好下!
隔壁的朱标朱元璋也沉默了,按照理学来,早有经验。
按照经济学来,这是一条新路,风险伴随机遇。
该怎么取舍?
就在此时,一个小黄门跑了过来,宋和出门问道:“怎么了?”
小黄门道:“干爹,税课司大使沈缙将最近两淮盐场的税收核算完后送来了。”
“嗯!”
宋和让他下去,将奏疏打开一看,那个鲜明的数字令他突然一颤。
他瞬间就明白,陈雍,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