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世家在南疆树大根深,什么风吹草动,查不到因果呢?所以云西王知道朝廷一直在监视他,而陛下对这一切定然了然于胸。只是高手过招,将天门夹在中间,这些年因为各种所谓的“意外”死在南疆的天门之人不算少数。晏淮殷自己清楚的不得了,在对手已知的情况下,大家保持着最后的体面,隔着一层界限默契厮杀。
这么多年的日夜监视,晏淮殷确实找不到云西王反叛的迹象,但是又不得不防着这南疆猛虎。
对于东方既白的坦诚相对,到底她还是心虚了。转过头看着房内盛开的梅花道,:“各为其主。你我立场不同。世子来日继位为王,可千万记得忠诚于凤渊。”
看着眼前还在打官腔的晏淮殷,东方既白不同于对别人那样,他无法想像晏淮殷这些年的巨变,他因为痛心,因为克制,心中不可遏止的愤怒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一句:“我父亲从未想过背叛凤渊,他日我也不会。只是你自己明白吗?到底忠诚的是谁?”
东方既白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晏淮殷心底的那根神经,这也是多年来她所困惑的。也许在某一刻她也曾得到过答案,只是她不敢将那答案展开来看而已。
晏淮殷平静的听着,平静的将东方既白那戳心的质问,收起来放进心里。再转过头来她还是执掌天门的朝华公主,冷艳自持、波澜不惊道:“世子有心了,不忘当年一起求学泰安学宫的情谊,对我这同窗如此关心。很是惭愧。”
晏淮殷平静的说着场面话,只是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似乎像是忽然失去了神采一般。她不要看着面前的人那真挚的眼神。好像在讽刺她胆小又谎话连篇。统领二十万靖北玄甲骑兵,在战场上不惧生死,铁血心肠的朝华公主,学会了逃避。
熹微之毒的影响还没有完全褪去,眼前的景物看起来都有些不真切,但这不碍事儿,一会儿就会好。晏淮阴不想让东方既白知道自己的异样。可是人哪里就事事算的好,她还是失手打翻了放在案几上的茶盏。
东方既白忙上前检查看她是否受伤,晏淮阴只说这几日休息不佳,一时失神罢了。此情此景之下东方既白也不好在继续刚才的话题,道:“那日给你的青龙胆,还是服用了好,你就当做补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弱不禁风。很难让我想象几年前你在北疆的英姿。”
晏淮阴闻言展颜一笑,甚是英气,道:“那年师父离去,我被召回长安。从此后和玄甲军无缘了。”
东方既白懊恼道,自己怎么忘了天门先主之事,偏偏说到这儿。晏淮阴自小跟着沈素水修行,之后虽然入泰安学宫求学,可与沈素水的师徒情分一点都没有变。说来也怪,那古怪冷僻的天门先主,怎么就挑了晏淮阴为徒,后来虽然说宁国公家的柳兰若成了沈素水唯二的弟子,但是天门的人都知道,先主的关门弟子至始自终只有一个。因此可想而知,后来许多年晏淮阴在北地军中,师父一人在天门又加之重病缠身。去的时候最挂念的徒儿和儿子都不在身边。这怎能不让晏淮阴伤怀。这几年来她不但伤怀而且常常自责,为什么去了北地之后就是没有一次借公务返回长安,见师父一面,哪怕一面,她也不至于如此愧疚。
如今时常午夜梦回,她仿佛都能看见师父送她去北地时的样子。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非常糟糕了,总是咳嗽常常彻夜难眠,可就是那个样子师父还是亲自将她送到靖北军驻地鸣沙城。
只记得师父并没有在那儿停留,离开的时候告诉晏淮阴:“好孩子,师父去了,你既然领了上命记着用心,但也要保全自己。今日为师便回去了。”
自那日一别后,晏淮阴再回到长安。师父已经长眠。她哭过,恨过并且一直自责。师父的离去成了她心上不可愈合的伤口。
东方既白今日提起,晏淮阴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很好,可惜她还是伤怀了。
只道:“师父为了风渊一生鞠躬尽瘁,可惜没好报,摊上我这个忘恩负义的徒弟。”
她笑着说着。眼里好像闪过一点泪花,也仅仅是一丝点泪花而已。
东方既白轻轻揽过晏淮阴的肩头,意外的是晏淮阴并没有反抗,任那人拥着她。
少年故旧许多年,这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是东方既白最大的安慰。他真的很知足,很善于知足。他揽住的可是他窗前的明月,这搁在谁身上能不喜出望外,不知足呢?
正当东方既白忙于感动之时。晏淮阴起身道:“我是不是很瘦弱。”
东方既白备着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心情,叹气道:“刚刚好,不弱。”
晏淮阴甚是满意东方既白的回答,报之一个多日以来最灿烂的笑脸,道:“我说也是,兰若昨日来说我的样子像鬼。”
东方既白身板挺直诚恳道:“绝对没有,那日你用杨柳心抵着我。”说着用手指着自己的脖子。“你那反应,那招式,我给你说那身姿绝对潇洒。”
晏淮阴被东方既白夸张的言语逗笑,而后才正色道:“行了,我知道了,辛苦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当时是不错,这会儿就差强人意了。”
屋内二人聊了许久。屋外晴空已经消失不见,天色又阴沉下来,雨雪随之而来。
东方既白看着沉下的天色,已知这样好的时光还是要结束了。
“这次回南疆,估计是要留些时日,大约明年春暖花开时便能回来。我记得你说喜欢南疆的桃花。”
晏淮阴闻言,道:“就是那次你来靖北王府,庆贺我祖母生辰时穿的长袍上绣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