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粟不语,眼中竟有些许兴奋,他控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双手。
司锦云打量过后,笑道:“第一次与人动手便是如此,总有一天会适应的。”
他将油纸灯插入身后,屈膝聚力,蹬足奔袭。
进身后,闯步撩刀。
沧海一粟,短剑下砍截击。
司锦云刀出撤步,腾空搠刀,一拉一进,刀出锋喉。
沧海一粟翻身跳跃,落地俯卧前身,长剑回砍。
回马剑,这一剑,他计算了司锦云身高臂展兵刃的长度,司锦云定会闪躲,近身则两败俱伤,更何况他,还有一把短兵。
不出沧海一粟所料,于是乎他,近如前法,成虎卧势,四面迂回,连环回剑。
司锦云暗自赞许,此人像泥鳅一样纵跃起舞,却处处察机,时刻破坏自己有效的攻击范围,不与自己正面交锋。
格挡长剑,短剑便刺,正所谓长以救短,短以护长。
此时的司锦云同样下卧身,施刀潜行,待沧海一粟翻身回砍时,截击来刃,两刃相交,司锦云一动不动,沧海一粟横步刺出短剑。
却未想到司锦云的刀已至他脖颈,他是怎样出刀的,好快、好诡异的刀法。
原来司锦云是以刀背截击,也不怪沧海一粟中招,没有反应的机会,毕竟谁能想到,有人可以逆刃砍人。
沧海一粟后知后觉,道:“你赢了!”
司锦云讶道:“原来你不是哑巴!”
沧海一粟还在想那一刀,他在想这一刀自己该如何躲过。
司锦云收臂,铁棒上的砍刀顺势收回,“打也打过了,该回答我的问题。”
沧海一粟缓过神来,苦笑道:“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其实早在沧海一粟到林中时,司锦云便已察觉,此人左右抱刀站于林中,数个时辰,一动不动,似要与万物融为一体,甚至连周身的气息也消失不见,这是武者追求的寂然之境。
司锦云一乐,笑道:“看样子是教你剑道的人,只教了你一半?”
沧海一粟连连拱手道:“还请少侠不吝赐教。”
司锦云反问道:“既已清净自化,何惧浮世喧嚣?”
见沧海一粟沉思,接着道:“既想出剑,你便出剑,你的剑会很快,更快,赛过流星,直赶日月。”
“少侠抱歉!我好像有些懂了,我站在那一遍又一遍的问,我的剑道在何方?”沧海一粟目光更加坚毅,布满沧桑的脸上笑了,“我的剑道就在我的脚下,我的步伐一直没有停却!”
司锦云赞道:“人从尘埃里来,回尘埃里去,万事万物岂不如此,就像你用长短剑使出的合击刀法不拘泥于形势,管用便是。”
沧海一粟汗颜道:“我其实只学过基础剑法,至于刀法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司锦云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露了一手,对方仍然无惧,原来是他也不知道什么是高手,也许在他心中……
他抬腿下腰,饮罢酒水,惆怅。
他的刀法何尝不是用尸体堆出来的,从入招摇山后,就连睡梦里也得杀人,这也是他手不离刀的原因,同样他的刀法也没有人教,多看、多练,多用,便会了。
花不尽说过,他的人道第四境不如他的前三境,其实炼炁的功法又岂是他这种招摇山的下人可以学的,如果他当年没有藏拙的话或许可以换一本不错的法门。
后来,炼炁化神,他养了周身杀炁,自己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难免有一天会入魔道。
再次看向沧海一粟竟生出同病相怜之感,轻声道:“我的功夫也是自学的。”
沧海一粟垂首道谢,沉吟问道:“那你的功夫在江湖上算几流高手?”
司锦云大笑:“人道十境,司锦云可斩上一境,高出两境者司锦云与之伯仲之间。”
沧海一粟质疑道:“那你是一流高手。”
司锦云笑道:“人道三境内,我是绝顶高手,你顶多算是个一流高手。”
沧海一粟仍是一脸不信。
“我只与你比试了招式,我若想败你只需三招,生死对决,一招便可。”砍刀从铁棒上弹出,司锦云提刀拐把,碎步窜行,数道横扫,刀气纵横。
十几颗树木在同一时间倒塌,树上残雪纷飞。
枯树、零雪映残红……
沧海一粟凝视着司锦云,苦涩的求教道:“如何自学,才能像你这般?”
司锦云轻声道:“你我一般,以后的路定是要比他人坎坷。”
人和人是不同的,有的人打小便有功法药物筑基,而司锦云和沧海一粟只能靠自己,皆是横练人道三境。
想到这里不由感慨万分,脱口道:“朔风北来,我自南渡。”
沧海一粟道:“多谢少侠!”见司锦云离去,连连又道:“我叫沧海一粟。”
司锦云头也不回道:“谁会起这么烂的名字,蒽,司锦云记住了。”
天暗了下来。
长夜茫茫。
司锦云点亮手中油纸灯。
天寒!风苦吟……
沧海一粟在他十九岁的那年离开了李家,在镇上找了份养马的工作。
可今日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变得无家可归了。
他辞去了工作,从此离开了自己居住十七年的马圈。
在他三十六岁的那年,踏入江湖。
直到很多年后,回到梦开始的地方,他才自问。
‘江湖总有落幕。’
‘可我不能落幕。’
‘我还想迎着北风走马。’
‘我的江湖不够精彩。’
他后悔没有趁早认识司锦云,让他的江湖行晚了很多年。
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些年的磨练,才让江湖上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号。
沧海一粟,世间所有剑,一见黯然。
以至于很多人不知道这位绝世剑客是叫剑黯然还是叫沧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