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上回张玦走后,思念不断。这段时多在楼上书房里,只是看书释闷。又多喜读那些古人闺怨离愁之句。这里见了一句“上无父兮中无夫,下无子兮孤复孤”,便自己对照起来,又庆幸比得古时的女子好些;又见一句“夫死战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昼烛”,呆呆的在那里发愣,忽起了怜悯凄切之意,想着世上竟能有如此悲凉惨痛之事。
又看了几篇,觉得疲累了,便站起来,伸了一懒腰,去窗子处,倚槛追风,抬头一望,天已正午。就下楼去,厨里灶上,把铁锅盖子掀开,早儿煮的红豆粥,香喷喷的。便盛一碗,托在手上,一边将匙羹去碗里轻轻拌着,一边又复上楼,来书房里坐下,一面看书,一面喝粥。
这一次姐姐外出,竟比往常久了许多时日,仍未见归。
忽一日,弦姬去望候父亲,回来时,见门口站着一个院子里的小丫头。上前来问了,便说,院子里今儿客人多,又因有一个琴娘病了,不能待客,别的都不得闲,因此只得要央弦姬去,弹半天琴。
弦姬答允了,让她先回去,自己要更衣梳洗妆饰了来。那小丫头答应着走了。弦姬回家,妆扮已毕,便往院子里去。
一时来到,果然客满,正是“蝶衔红蕊蜂衔粉”,热闹非常。就去寻了桃青来。问了说,是那蛇妖的主意。说不如请回弦姬来,不过弹半日琴,待明儿就没事了。又问了是哪一间房,这就去。
桃青指与了弦姬,说不妨事的,左不过那些人,都没什么。
弦姬寻到那一间房门前,又稍微束整了一回,敲门入去。原来,那房里有两个山外的来客,进得了山里来,结识得了几个青丘的朋友,相与结伙,来这院子里喝酒。又因人未来齐,还要再待一个客人,只是唤人伴来,喝茶闲聊。
原本要来的那一个琴娘,因是青丘本地的男子慕她的名,此时要接待山外的人,才来要听她的琴。谁知病了,偏又客满,才唤弦姬来。弦姬登座,演了一支旧曲。房中便静下来听。一曲罢了,那山外的客里,有一个,笑说了一句“也只如此。”
不时客至,便传话出去,片刻排开席面,各自谦让着坐了。弦姬也入了席。久不见此珍馐筵宴,恍惚间,竟有些隔世之感。
席间各人猜拳赌饮、劝酒行令,倒也欢快。先那一个说弦姬的琴“也只如此”的客人,席上最是话多。弦姬本还以为他真是此道中人,欲向他讨教,谁知不过片言,已晓得了他只是嘴巴上爱说,其实内里是个草包。偏又喜出风头,好卖弄见识。
这等人,弦姬旧时也见过多了。自为是大郡见过世面的,入了山里来,都只想着,山中乡民,能见过甚么场面,能有甚么眼界,凭着几句大话,还唬不住他们么。
各人的酒,已有了七分,都在说话聊天儿。那一个山外的来客,大着舌头,只顾道:“当今圣上面前,只有两个大红人。临州青云王,自不必多说。另一个,才真正是人中龙凤。只不过这二三年间,从一个小小偏将,直升到如今。照这样看来,若再立功,不出两年,就是柱国大将军了,谁敢信?”说着左右摇摆,欲要去看别人脸上表情,听人的赞叹。又续道:“偏又年轻,一表人才,中了圣上的意,将一个凤翎公主,许配与他。虽未成婚,已唤作驸马爷了。前两个月,方盖好了驸马府邸。啧啧啧,那可真是……”说着又喝了口酒,等人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