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古漠(1 / 2)逆流神首页

古漠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那是在战争结束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就连泥土,都被血液干涸后的黑色浸染。

乌鸦啃食着尸体,偌大的战场上除了这些食腐动物,没有任何一个活物。

两个僧侣走来,一个老者,一个孩童。

老僧盘坐在黑色的泥土上,吟诵佛经超度着亡魂。

小沙弥拽了拽老僧的僧袍:“师父,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佛祖吗?”

老僧停止了吟诵,长叹一声。

小沙弥指着眼前无人生还的炼狱:“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一个佛,一个神俯瞰世间,为什么他不来阻止这场战争?如果他真的无所不能,像佛经典籍中所说的慈悲为怀,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死于非命呢?”

“神明自有安排。”老僧如是说道。

梦境的场景变化。

那是在医院住院部,走廊中铺着一张张被褥。

医院总是人满为患,找不到床位的患者家属,只能在走廊中对付一晚,运气好的患者,或许明天就会出院,而那些运气差的,可能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走廊的床铺上,有人跪在那里,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神明保佑,神明保佑……”他不断跪拜着,五体投地,比教堂中的年迈神父还要虔诚。

他在祈祷奇迹降临,降临在他重病的家人身上。

“神明自有安排。”老僧的话穿透时空,在医院的走廊上回荡。

然后,一阵闹铃声音响起。

古漠睁开了眼睛。

一片黑暗中,只有手机的光芒照亮了一片。

关上手机闹钟,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半。

古漠走出房间,站在漫天星光下,腰间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一柄剑。

凌晨,a市郊区没有市中心的灯红酒绿,宁静才是这里的主旋律,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梦想中,不管天亮之后会有多少烦恼,至少此刻,不用为世事纷扰而忧心。

七月份正是燥热的时候,只是现在太阳还没有升,凉爽的空气中带着露水与泥土的芬芳。

翠绿的树梢上,露水在嫩叶上滑落,照应出古漠挥洒汗水的模样。

古漠手握长剑,剑柄处有一个隶属的“晓”,剑刃反射的银芒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

剑舞的很慢,自然微风带动落叶飘飘,围绕着古漠缓缓旋转。

铮!

快慢变化只在一瞬,笔直的寒芒划过,前一刻还是小桥流水涟漪曼曼,下一刻忽然转为惊涛骇浪奔涌而来。

风乱了,叶落下。

所有的落叶,整整齐齐的从中劈成两半。

长剑入鞘,古漠平复了呼吸,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时间还早。

“古漠,吃饭了。”

古漠听到呼唤,转身走进房中。

桌子上摆放着一碗豆腐脑,三根油条,辣子漂浮在豆腐脑上,配合着葱花香油,就像是万花丛中一点红。

古漠坐在桌前,拿起一根油条就往嘴里塞。

“慢点吃,小心噎着。”古漠母亲提醒着,她已已经四十岁了,却还长着一张小姑娘的脸,时光仿佛遗漏了她,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古漠吃的太猛,噎住了,端起豆腐脑喝了一大口汤水,长出一口气:“舒服。”

“你看看,豆腐脑都洒出来了。”母亲拿起毛巾,在古漠胸前擦拭着。

古漠忽然问道:“古千哪儿去了。”

“你妹妹明年就要高考,去学校补习去了。”

“哦。”

古漠吃完豆浆油条,抹了抹嘴,提起背包:“妈,我打工去。”他在母亲脸上亲了一口:“老妈,晚上见。”

他说着跑出院子。

“要带了吗?”

“带了!”

母亲看着古漠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又过了很久很久。

开往a市市区的第一班公交车上。

古漠靠在座椅上,揉了揉眼睛。

他想起了一个月前,与医生的对话:

古漠:“医生,我母亲的病能治好吗?”

医生:“能,又不能。”

“什么意思?”

“你母亲得的是一种罕见的慢性病,但却不是无法治愈,在国际上也有过痊愈的先例。”

“太好……”

“可是,你们付不起天价医疗费,以你们家的情况,即使不吃不喝,也要五百年才能付得起。”

“……”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医生,我想知道……”

“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了,无非是恳求医生,宽容一些什么的。”

“不行吗?”

“老实说,我也很想帮你。但,爱莫能助。”

“……”

“治病,家破人亡。不治,人亡但家不破。你自己选一个吧。”

古漠犹豫了很久很久。

“那就让我……家破人亡吧。”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古漠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景色飞驰过去,一边掰着手指:早上去熟人店里打工,下完送外卖,晚上给小学生补课……嗯,真是充实的一天。

中午吃泡面好了,多加一个蛋犒劳辛勤的自己,嘻嘻。

不知怎么的,古漠想到了昨晚那个古怪的梦境,想到了在医院走廊上,祈求神明降下奇迹的人。

“真的存在神明吗?”古漠心中默念着。

他是由母亲带大的。

记忆中,母亲很善良,总是拿出食物喂养流浪猫狗,旁人的请求也从来不懂得拒绝,也因此被骗子盯上,损失了很大一笔钱。

古漠曾埋怨过母亲:“老妈,那些都是骗子,你别轻易相信陌生人别人行不行?”

“可是万一,他真的需要帮助呢?被骗就别骗吧。”这是母亲的原话。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为什么如此善良的人,会身患不治之症呢?

不治之症,至少对于古漠的家庭状况来说,这是一个恰当的形容。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

【你想成神吗?】

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古漠一跳。

一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古漠身边,长长的兜帽遮住了面容,通过兜帽的缝隙向内窥探,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部分。

只有一片混沌。

“你想成神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古漠皱着眉头,正要呵斥,却惊奇的发现,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窗外的景色定格住了,和车厢内的人群一道,像是电影按下了暂停键,一只蚊子悬停在窗外,定格在透明翅膀震动的样子。

“回答呢?”

黑衣人发问,不过他的声音发生了变化。

之前还是低沉的男性声音,此刻,却像是有千万人在重复相同的话语,有老人,有孩童,还有女人,所有的声线合在一起,夹杂着一些令人头晕目眩的混乱呢喃。

古漠不紧不慢的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瓶药,取出一颗药片干咽下去:“不想。”

“为什么。”

“只有心智不成熟的中二少年,才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古漠如实回答。

“假设,真的存在神明,而你能成神呢?”

古漠想了想:“还是不要。”

“为什么。”

“我想象不到,成神之后我能获得什么,又会失去什么。做人做事切忌好高骛远,我还是做一个普通人好了。”

“如果成神,能够治愈你母亲的病呢?”

古漠还是摇头:“我还是拒绝。我自己会想办法,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什么虚无缥缈的神明身上。”

那些古怪的呢喃消失了,和黑衣人兜帽下的混沌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衣人摘下了兜帽。

那是一张沧桑疲倦的面孔。

他说:“成神,代表着力量。”

古漠撇撇嘴:“这不是废话吗。”

“那是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

听到这句话,古漠的心跳慢了一拍。

命运是什么?

如果站在出生的地方看向未来,未来是一片迷雾,迷雾中有无限的可能。但是站在生命的终点回望过去,看到的只是一条确定的路。

小时候不懂事,觉得这个世界是璀璨多彩的:爱情,友情,亲情,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自己去探索发觉。

可是长大之后,这才知道:爱情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友情在权力面前如纸一样苍白。

亲情,在无法抗拒的病魔面前,更像是枷锁与束缚。

金钱,权力,无法抗拒的病魔……这些何尝不是命运的一部分?

【掌握命运】

在这个角度下,所谓神明,不过是强大的生灵而已——那些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生灵,就是神。

古漠心动了。

但只是心动了一瞬。

“你不过是我的幻想而已。”古漠看着黑衣人,心情低落,“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古漠有病,脑子里的病。他常常能看到不属于现实的,违背常理的幻象。

就像是眼前的古怪情景与黑衣人。

有时,古漠甚至能够看到自己的另一个人格。

好在古漠的母亲对于精神病没有什么偏见,在发现端倪时就带着古漠去医院就诊,时至今日也在按时吃药。只要吃了药,基本上就能区分幻觉与现实。

黑衣人拿出一件物品。

古漠定睛看去:那是一根针。

不是普通的缝衣针,眼前的这根要更扁平,更纤细一些,就像是……

【钟表上跳动的秒针】

“这是成神的契机。”

黑衣人消失了,周围的一切也恢复正常。

古漠眼中有失落闪过,而后眼中一片茫然。

黑衣人长什么样来着?

不对……什么黑衣人?

古漠仔细思索,他总感觉忘记了一些什么,一些很关键的东西。

古漠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一切正常。

半小时后,公交车到站了。

“前方到站,锦园,下车的乘客,请往后门走。”

下了车,古漠伸出手遮住毒辣的太阳。

a市气候潮湿,每到夏天,空气中就像是沸腾的开水,一层潮湿铺在皮肤上,又热又闷,简直是人间地狱。

“快点到店里吹空调吧。”古漠自语着,小跑了起来。

远处,一家超市遥遥在望,看着超市门楣破旧的招牌,不难推断出,这家店已经有数十年的历史了

一个中年男人打开了门锁,望着跑来的古漠:“小子,来的这么早啊。”

“张叔,早啊。”古漠应付了一句,从半开的店门缝隙中窜了进去,熟练的找到了空调遥控器。

空调打开,古漠站在空调正前方,闭着眼睛感受着冷风:“呜……舒坦。”

“你小子!”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电费不要钱的啊!浪费的钱从你工资里面扣。”

古漠撇了撇嘴,恋恋不舍关上了空调。

中年男人名叫张子成,据说是古漠父亲的好友,这些年来和古漠他们家关系一直不错。

至于为什么要加上“据说”两个字:因为古漠从来没有见过父亲,他是被母亲带大的。

“傻小子。”张子成哼了一声,重新打开了空调,“开个玩笑,你当真了?”

“张叔!”古漠欣喜若狂,抱着张子成就要亲上去。

“淦,你小子别这么亲热,我一把年纪了承受不住!”张子成推开古漠,油光锃亮的光头反射着阳光。

“嘻嘻,我开个玩笑嘛。”

“再开这种玩笑,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啧,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说着玩的。”

“我知道啊。”古漠打了个哈欠,坐在收银台后。

张子成搬出躺椅坐了上去,一边摇着扇子:“现在还早,没什么客人,小子,来陪我下盘棋。”

“不下。”古漠拒绝的很果断,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我现在困得很,补一觉再说。”

“好小子,我还在这儿呢,这么明目张胆的摸鱼?”

“张叔你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在乎的对不对?反正来客人了你会叫醒我。”

张子成讪讪坐了回去:“你小子,又早起练剑了?”

每天练剑是古漠的习惯,从十岁开始持续到今日,十一年来从未间断。

至于为什么是从十岁开始……因为古漠没有十岁前的记忆。

“嗯。”古漠有气无力的回答,渐渐沉入了梦乡。

古漠又做梦了:

梦里,古漠只觉得自己沉入了一片糖果的海洋,空气中都弥漫着香甜的味道。眼不能视,耳不能听,那些甜到腻的滋味却从皮肤渗入四肢白骨。

虽说香甜却碾压的周身动弹不得,没有任何疼痛,却连转动眼眸都好似是一种奢望。

忽然的,他的眼前出现了些什么。

那是一座游乐园。左手边的旋转木马,右手边的摩天轮,面前告示黑板,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

只是那旋转木马,全由血肉组成,密密麻麻的眼球充斥着周身。

白骨组成的摩天轮,一个个人儿吊在上面,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告示板上,是鲜血画出的卡通人物。

唯有身后的人群正常些。如果无视那些没有五官的苍白面容,与那虚幻如同烟云的身体的话。

古漠被身后诡异人群裹挟,来到告示板的面前。

耳边尽是笑声,眼中所见也全是粉红,以至于那白色的骨茬与森森鲜血,都不是那么刺痛眼球了。

来到告示板面前。上面星星仿佛有生命一样,活络起来,逐渐组成了几行文字。

春未到,雪已殇,灼灼之华惊满堂,如玉似霜,如玉似霜断人肠。

斜阳后,雨如纱,纱中才先绯红色,熟瓜脆果,熟瓜脆果惹人尝。

告示板上的血迹,逐渐凝聚成那个熟悉的少女的模样。

“方清晓!”

古漠大喊一声站了起来,额头上满是汗水。

超市外,阳光正好。

坐在门口躺椅上的张子成斜视着古漠:“怎么,又发情了?”

古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方清晓,是古漠发小,也是张子成的女儿。

至于为什么他女儿不姓张,据张子成本人说,孩子是跟母亲的姓。

六年前,自从古漠对方清晓表白失败后,方清晓出国了。

当然,所谓“出国”不过是张子成单方面的说辞而已。

对了,梦里的那首诗,就是古漠写给方清晓的情书。

“我说张叔。”古漠凑到张子成身边,“晓晓她真的出国了吗?你就一开超市的,付得起这钱?”

张子成瞪着眼:“第一,我女儿去哪儿跟你没关系,第二,晓晓是你能叫的吗臭小子!”

眼看着张子成就要打人,古漠赶忙躲开:“老人家火气真大,我们年轻人的事儿你少管……哎呀,我就说说,你先把椅子放下。”

张子成放下躺椅,气呼呼的坐了回去。

“你好,来一包烟。”

第一个客人上门了,古漠结束了闲聊,回到收银台。

很快又有人走进来,收银台前排期长队。

古漠正忙碌着,身边忽然出现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