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去问那被困于树干之中的清,她必定顾左右而言其他:“啊,你看这穷山恶水的,许是营养不良,故而长得慢……”
总之,清如此又“未能如愿”下山,遂又一次给自己许诺:“若是能从这树干里脱身,本姑娘就立即下山。”
如此,她在树干里又待了数年。
她自是知晓,甭管南山是过了几日也好,几百年也好,总有人在看她如何如何的,毕竟她原先也算是身份尊贵,落得个流放外界的下场,想看她落魄的人怕是都得排队看。
她却是无所谓,落魄也好,不落魄也好,于她而言无甚区别。只是她确实没甚感兴趣之事,本该是已死之人,却得以苟活于世,在她接受了死刑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对活下去没有了兴趣。
她推断自己应当是被放到了超级偏僻的深山,方圆几十里也没有人的气息,妖倒是不少,奈何当初她是被两名南山的士兵五花大绑押来的。这押她的人虽少,却是武力造诣不低,方圆几百里的妖怪皆被震了一震。这俩大妖押来的小妖怎么看都极弱无比,却没有妖怪敢靠近她,更别说来帮她解困了。
斗接着转星继续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有人来了。
那人三十来岁,进山来采药,迷了路。正愁眉苦脸,忽的看见一座山峰上竟然有一棵高大的桃树,桃花盛开,映的天边一片桃红。遂大感好奇,费力爬上那山头。这一看不得了,那粗大的树干中竟然有一个人形!他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立时大喜过望,当即把树砍了,将那人形的物体——他确定那是妖——给取出来。
清伸了个懒腰,拍拍身遭的木屑。这下不得不下山了,她虽感到有点不情愿,但这人毕竟好心好意救她出来,还是得好好感谢人家才是。她于是欲作揖状,刚张口:“万分感……”却见那人嘴里念着什么,从袖子里取出一捆绳子来。
清一怔,那人手一挥,那绳子在空中散开来,呈网状向她扑来,正是天罗地网。
清不解,好端端的这人救了自己,想要什么大可直接开口要,这忽然拿天罗地网捉她,又是怎么回事?
许是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便由着那人把她带回了他的村庄。那人又拿捆仙锁把她绑在他自家的地下室里。
那人看着就是个普通村民,想不到竟然捉妖法宝还挺齐全。
几日,那人领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来到地下室。
“千真万确,鄙人在边境的深山寻得的,自树木生妖……”
“自树木生的妖也并非都是,还是得老道亲自……”
“……道长大人所言甚是……”
谈话声渐大,两人来到清面前。
那道士细细打量她一番,若有所思道:“这妖妖力甚微……”
“小人寻得她时,她尚且还在树中,想必是方修炼成人形,甚至还不能主动离开母树,自然妖力甚微。”那人连忙道。
“你说的也在理。”那道士捋须道,又言:“这样,老道亦是第一次见此妖,老道先予你定金,取一些回去寻高人验上一验,再回来寻你,如何?”
那人闻言,面露难色。
那道士见状,立马又道:“你放心,这定金老道给你三百两,而且不论结果如何也不收回。”
那人一听,大喜,忙作揖状:“道长大人慷慨如此,小人感激不尽。”
……
在他们一来二去的客套里,清终于搞明白了事情原委:
原来这人误以为她是甘木,所以才把她劈出来绑回来,现下以为自己捡了个大宝,想着把清卖出去,就是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上古传说,有不死之国,阿姓,甘木是食。阿国有一种树,名叫甘木,沐浴天地灵气,可化为人形。食之肉,可长生不死。不过呢,这阿国本就是传说中的不死国,如今早已没了“不死”一说,这甘木更是传说中的传说,自古以来,还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且不说这是一场误会,就算清真的是甘木,这村夫竟只是想把她卖给一个道士挣点钱而已?未免也太短见了。
清这般想着,那道士已经走到她面前,从腰间取下一柄匕首。
清忽的意识到,方才那道士所言“取一点回去”是何意思,奈何她被捆仙锁绑着,按理说动弹不得。罢了,由他们吧,清依旧是那般怎样都无所谓的性子,于是闭上眼。
那道士竟然也不客气,许是心疼自己的三百两银子,从清小腿大腿和小臂大臂上割取大块大块的肉,还剜去了她一只眼睛。
那村夫见状,打着哈哈上前来。道士知道他要说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递给他:“给他喂这个,一日一颗,不出七日就能复原。”
村夫自是大喜,忙躬身连连道谢。
清闻言,也好,那便再在这里呆七日。有人主动给她疗伤,不疗白不疗。
可那药喂进嘴里,清便知道,这村夫被骗了。
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清又道自己看不懂了,本来还道是这道士小心谨慎,这下看来却和那村夫无异,亦是短见之至了。
这村夫救了自己一回——虽然她其实并不愿意,但她给了他自己的肉,挣了三百两,自道是与这村夫两清了。只是,她的肉虽不能长生不死,拿去炼丹也是价值不菲,唉,罢了,怪就怪这俩短见之至吧。
于是,某天夜里,清悄悄离去了。
这,便是清第一次见人类。没给她带来多大感触,仅仅给她留了个“超级无聊”的映像罢了。
翌日正午,阳光明媚。清仰躺在一处长满青草的山坡上,闭眼享受着日光浴。
嗐,这下又是遍体鳞伤了,又只能躺着不动了。清满意地想着,拔了根草放在嘴里嚼着。
也不知,南山已经过了多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