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空开,里面的人更容易走出来,确切点的说,是窜出来,是争先恐后的窜出来。
易寒宇刚抬步跨入院门,呼呼两声,两道身影就忽然站在了他的面前,两道身影都靠得很近,几乎与他是身体贴着身体。
没有声音,只有欢喜,只有哽咽。
只有泪水。
易寒宇左右两边的脸被两只手抚摸着,两只不同的手,一只很纤细,一只很粗糙,但两只手的掌心都很温暖,令人感到很舒服。
易寒宇情不自禁同时抓住这两只手,终于打破沉默:“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琴舒琳一把环腰抱住自家儿子,泣不成声重复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易淳好的样子有点傻,只是一直乐呵呵笑着。
他以前本是嫌弃这小儿子总在话里挑战他的耐性,可现在,他多么想这小儿子能多说点,他多么想告诉他的小儿子,自己的耐性现在变得有多么的好。
世上美妙的声音何其多,但他尽觉不如自家小儿子的那一声“爹爹。”
时隔多年,期盼多年,小儿子终于回来了,并且还是安然无恙回来的,他心里现在就像去汁的苦瓜再放点肉,煮出来的时候全然没了苦的滋味,反而感到有点甜。
他这边还在呵呵呵呵的笑着,下一刻就见自己的妻子激动拖拽着小儿子往屋里去,他就连忙跟在后头,谁知琴舒琳传过来一句:“你跟过来干什么?还不赶紧吩咐下去,为我儿子接风洗尘、准备饭菜?记住,要快!要好!要多!一定要多!……”
“啊?我还没好好看看儿子,和儿子好好说说话呢,你怎么就叫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了自家妻子回过头来的一个眼神冲击,忙又改口道:“是极!是极!我儿子不远千里回家来,肯定是饿坏了的,我这就去吩咐!立马就去!……”
进了屋子,琴舒琳还是紧紧抓住小儿子的手不放,仿佛生怕一放手小儿子又忽然不见了。
这是一种病,是世上所有为人子女的人都很喜欢的一种病。
琴舒琳不仅要抓住儿子不放,还要闻闻儿子身上阔别已久的熟悉味道。
这是她的小儿子,是整个易家族中最不成器的一个,但也是她最心疼爱惜的那一个。
知子莫若母。
做母亲的直觉何其敏锐,甚至不用叙话,她就已完全感觉到了小儿子的脱胎换骨。
本来就算小儿子无甚改变,她也会用母爱呵护他一生,但现在小儿子忽然长大成人、玉树临风,她却更多的是在心疼。
因为脱胎换骨就意味着小儿子这些年定然在外头吃了不少苦,甚至是生死徘徊。
那种苦,那种徘徊,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住的,甚至能坚持下来的人万不存一。
她湿润的双眼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看着小儿子,不舍得多眨一下,欲要将再次回到身边的小儿子印入自己的脑海里,印深到哪怕日后不见小儿子的时候,也犹如小儿子一直都在身边。
这一家子就这样在乱哄哄的氛围中相聚了很久很久,直到茶余饭后,易寒宇依旧还在享受着既熟悉又久违的家中气息。
易淳好转身轻轻对着小灵儿抛下一句:“小灵儿,备热水,寒宇少爷需要沐浴更衣。”
一听到“沐浴更衣”四个字,小灵儿就有点忐忑不安,心里多少有点阴影。
因为这位寒宇少爷以前沐浴更衣时,是绝不会和声和气吩咐的,只会冰冷命令,想要在他沐浴时伺候好他也并不容易,要是他不高兴了,自己就会遭受一连串的整蛊当作惩罚。
可此时,当易淳好代为吩咐的时候,当她一眼望向易寒宇的时候,她就发现易寒宇的微笑很阳光、很纯净,还带点慵懒的气质,身上并无一丝一毫她想象中的戾气,只有平和安静。
纵观以往,戾气很常见,就像屎壳郎推粪球那般常见。
横观以往,平和安静很少见,几乎是不见,就像屎壳郎弃粪球那般少见。
要变天了?
的确要变天了,因为风终于吹开了一些黑云,虽只有很少的一些,但在那云后的缝隙里,阴月终于露出来了一会儿。
在这么样的夜里,这么样的阴月也能眷顾片刻人世间,也的确算是奇迹。
厢房里,热水已备好,雾气腾袅。
小灵儿站在房间里等候,因为以往,这位寒宇少爷沐浴的时候,她只能等在房间里,在他未洗完之前并不能离开半步。
但现在,当这位寒宇少爷还未开始沐浴之前,当小灵儿还站在雾气中千思万虑时,她却在慌张中等来了这么一句:“小灵儿,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