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谦皱了皱眉,大步走向了屏侧,两手指就捏住了少年的发簪,“这是你娘的手笔吧?”少年不好意思得笑了笑,“娘说了,君在外,要时刻想着家中亲眷,行卧才不可踏错。”明谦狭寐似的眯着眼“所以这才是临走偷偷把你塞给我的理由?”澄宇立刻扭着屁股,温顺得把头从爹的大手里绕出来,骄傲不已得正了正头上的簪,不细看是看不出寒枝粗头上娘亲手小刻的一株青梅,“娘说了,我也长大了,是该帮帮爹的忙了,这扇画屏我和娘赶工三日三夜才得以搬上来,一路护送到帐里,皮毛都没磕碰着,也不夸夸我。”明谦看着年幼十七的小娃,也是和自己比肩的少年了,忍不住笑意浮上了眼眶“你娘还说啥了?”
明澄宇看了看爹好像不怪自己贸然跟着出行的罪过了,胆子大了不少,“娘说了,你这一年也不着家,家里缺钱少银,请不了工匠,真有活还是得爷孙娘家人自己上;顺道着把你这些年从邦外领回来的仆人,男男女女的,都遣散了,又不是正经干活的匠人,学不来这个行当,正好给家里省点银两;还有,多年不见,西窗难话夜事,提醒着您......”
明谦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还有呢......”澄宇深知老爹耐心不足,干咳了两声,强行掐断了自己的絮叨,交出来母临行时亲手绣在自己内衣侧托带给父亲的三色锦囊,“这呢这呢,别打脸。绝对保真,三色梅花,您的韩梅梅亲绣。”明谦一手捞走锦囊,抬脚就把明澄宇踹回了屏风后面。“就他妈你话多,韩梅梅你母亲的名讳也是你小子能叫出口的。画不错,以后家里活都给你了。这话用不用给你绣衣服里?”
明澄宇揉着自己的腰,借力就趴在了父亲的榻上。“爹,说回正事。这次大典五国与会亲眷两百余人,按说金国带的青铜礼器,从武将的刀剑铭鼎、到女眷的钟鼓钗枝,往年都有余半,带回大邦国库。今年怎么......差了五十多,难不成还要我们自己补?”
明谦一手捏着爱妻赠的三色囊,一手捋着刚抬脚踢皱了的衣袍边。这锦囊里不出意外,内容自己多已知晓,无非是这些年主持国礼在外,都府家宅内里的要闻变动。明谦敛气,感应了下周围除了家卫应无旁人,便走到了内室,坐在儿子身旁,示意弄茶。
“澄宇,你知道五司坊并非世袭官爵吧。”嗯嗯,澄宇点了点头立刻坐直了身板,煮水洗茶。“那你也了解,五司坊为五国文明使官共同主持,主事坊主必为大邦人选的规定。五司坊不入文武官制,主事祭祀、礼仪、文教,直属大邦圣王和各国主君。这样的位置,你爹我坐了二十七年,而我大邦立国不尽二十五年。我死以后,你想过我们明家该如何自处吗?”
“这,孩儿不敢想”,茶叶是西南金国此次带过来的初秋第一波茶尖叶,叶叶分明,一端细细如针尖顶有花苞似的小圆珠,日光下看清透无比,内里青丝脉络,外有白毫毕现,这种茶名叫云顶茶,是西南方特产,每年送给各国王室贵胄和使臣享用,今年的品质格外好,细闻还有刚摘下的雨露清鲜,澄宇轻轻捏起了还未入烹水的一叶,放在了茶台中间,留作观瞻。
“你该想了,不然母亲此次叫你前来是为如何?”明谦扶了一下儿子洗茶时掉落耳边的碎发,刚长出了新的一茬,发簪还别不住。
“提醒你别出轨啊,母亲叫我来看着你,我都年纪不小了,当爹的少为老不尊,学那谢家老狗被邦外妖精勾了去,年年往家带些奇奇怪怪的人,有些倒还.......”只听“啪”的一声,明澄宇的右脸顿时肿成了一个粉色小山包。明谦甩了甩手,好像弹了弹灰。
“在家娇生惯养也罢,你母亲纵着你的性子。出来了别以为爹爹能护得住你,今夜大典上,加考试。”明谦扭头拿起了马壶,懒得多看澄宇一眼,灌了两大口东部辽国的马奶酒,出帐了。澄宇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也盖不住右脸娇嫩绯红,只听得老父门外一声吼,“活不干完不许出帐,饭可以不吃,三天后礼毕前须把各位宾客嘉礼备好。”
澄宇叹惋,果然,父母生我,就是来干活的。